这一排人一边开始还击,一边斜着向右角退却,分做一批一批地在小巷里、园子里和菜园里转弯抹角地跑着。巴克拉诺夫凝神细听河边对射的声音,对射正在向中央转移,可见那一边已经被敌人占领了。突然间,大道那边有一支敌人的骑兵喊声连天地疾驰而过,一片黑压压的、数不清的人头和马头,象雪崩似的在街上奔流过去。
巴克拉诺夫已经顾不得阻挡敌人,带着损失了十余人的排,顺着一块未被占领的楔形地带向树林那边飞跑。差不多快到最后一排农舍所在的山坡边上,他们才碰上莱奋生带领的部队在等候他们。部队的人数显著地减少了。
“他们来啦,”莱奋生松了口气说。“赶快上马!”
他们上了马,用全速奔向低地里那片黑的树林。他们显然是被敌人发觉了--枪在背后瞠呛地响起来,转眼之间,铅弹在黑夜里象一群花蜂似的也在头顶上嗡嗡叫起来了。叮叮当当作响的火鱼又在天空跳跃。它们展开灿然发光的尾巴从高空倒栽下来,带着刺耳的噬噬声扎进马蹄旁边的土地里。马匹吓得往旁边跳,朝天张开冒出热气的血盆大嘴,象婆娘们那样大叫着,部队撇下在后面蠕动的人体,又紧招在一起。
莱奋生频频回顾,看见村子上空火光烛天,整条街都着了火。借着这片火花,可以看到有许多面孔被火光映红,黑魈魈的人形在乱跑,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五成群。
他旁边的斯塔欣斯基忽然落了马,但是一只脚还钩住脚蹬,被马拖着跑了几秒钟才跌下去,马儿仍旧向前跑,整个部队怕踩着尸体,都绕道而行。
“莱奋生,你看!”巴克拉诺夫用手朝右边一指,激动地叫道。
部队已经到了低地里,迅速地逼近树林,可是上面却有一支敌人,越过黑色田野和天际相连的那条线,迎着他们疾驰而来。到了天空比较叼亮的地方,有一刹那可以看见伸长了黑头的马匹和弓背骑在马上的骑者,他们在向低地这边跑过来,转眼又消失在黑暗中。
“快!……快!……”莱奋生大喊道,他不住地回头,并且用马刺刺马。
他们终于跑到林边,下了马。巴克拉诺夫带着杜鲍夫的一排人又困下来掩护撇退,其余的人牵着马缀绳,冲进树林深处。
树林里比较安宁僻静。啦啦的机枪声、僻僻啪啪的枪声和轰轰的大炮声,都留在后面,仿佛已经是些不相干的东西,并不破坏林中的静谧。有时只能听到炮弹在林中深处轰然落下,炸倒了树木。有些地方,天空的火光射进密林,在地上和树干上投下暗淡的、铜色的、边上颜色渐深的光,映得覆盖在树干上的潮湿的苔鲜仿佛是在血里浸过似的。
莱奋生把自己的马交给叶非姆卡,给库勃拉克指示了一个前进的方向(他选择这个方向,只不过是因为他必须给部队指定一个方向),自己站在一旁,看看究竟还剩下多少人。
他们,这些神情沮丧的人们,浑身汗湿,满腹怨气,费力地弯着膝盖,紧张地朝黑暗中凝视着,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脚底下的水噗哧噗哧地响着。有时水没到马匹的腹部--土质粘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