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兹卡不高兴地挥了挥手,跟着瓦丽亚从干草房爬下来。雨已经停了,但是风刮得更有劲,什么地方的百叶窗在砰砰地响,潮湿的黄叶在黑暗中飞舞。各个农舍里部点起了灯。侦夜人一面喊一面沿街跑过去,挨家挨户地敲门。
莫罗兹卡好不容易走到马棚里,牵出他的“犹大”,在这几分钟里,他昨天的一切遭遇重又涌上心头。一想起破打死的眼睛象玻璃球的米什卡,他的心就紧缩起来,接着,他又怀着极端厌恶和恐怖的心情突然想起昨天自己的全部丑态:他喝得醉醺醺的满街乱晃,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他这个喝醉了酒的游击队员,全村都听见他在大唱淫荡的小调。跟他一块的是他的对头密契克,--他们俩很亲热地一块游逛,而他,莫罗兹卡,还发誓说自己爱他,请他宽恕--请他宽恕哪一桩呢?为了什么呢?……现在他感到自己的这些举动简直是虚伪可恨。莱奋生会怎么说?而且,老实说,这样创作非为之后,还有什么脸看见冈恰连柯呢?
他的伙伴大部分已经给马备上鞍子,把马牵出大门,他却不是短了这样,就是少了那样:鞍子上没有肚带,步枪还在冈恰连柯的小屋里。
“季摩菲,好朋友,救救我吧!”他看见杜鲍夫在院子里跑过去,就用哀诉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央告说:“把那根备用肚带给我吧我看见过你有的……”
“什么?!”杜鲍夫怒吼起来。“你刚才到哪儿去啦?!”他发疯似地把马推开,吓得马匹都竖立起来,他一边破口人骂,一边走到自己的马跟前去取肚带。“拿去!……”他气愤他说,过了一会他走到莫罗兹卡跟前,猛地用肚带使劲朝他背上抽了一下。
“当然罗,他现在可以打我,我这是活该,”莫罗兹卡心里想,连嘴也不回,因为他并不感到疼痛。但是他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格外阴暗了。他觉得,无论是黑暗中这些僻孵啪啪的枪声,是这片黑暗,还是在村外等待着他的命运,似乎都是对他一生所作所为的天公地道的惩罚。
在各排集合和整队的当儿,射击声已经到了河边,形成了半圆形;炸弹发射炮呜呜地响起来,好象一条条灿然发光的鱼叮叮当当地响着,在村子上空飞舞。巴克拉诺夫穿着外套,束上腰带,手里拿着手枪向大门口跑去,嘴里喊着:
“下马!……排成一横队!……你留二十来人守在马旁边,”他对杜鲍夫说。
“跟我来!跑啊!……”几分钟后,他喊了一声,便向黑暗中冲去;散兵线跟着他跑上去,边跑边掩上外套,解开子弹带。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逃跑的哨兵。
“敌人的人马多得数都数不清!”哨兵们惊慌失措,连连摆动着两手叫道。
大炮齐声轰呜;炮弹在村子当中爆炸,有一刹那工夫把一小片天空、倾斜的钟楼和牧师家的露水晶莹发亮的园子照得雪亮。亮过之后,天空显得格外黑暗了。现在炮弹是连续爆炸,中间隔着一定的短暂的间歇。村边的什么地方升起一片火光,大概是草堆或是房子起了火。
巴克拉诺夫的任务是去阻挡敌人,让莱奋生能够把分散在全村的部队集合起来。可是他带着一排人还没有跑到牧场那边,就在炸弹爆炸的亮光中看见敌人的散兵线迎面跑了过来。根据射击的方向和子弹的咆哨声,他知道敌人是从左翼,从河那边包围了他们,大概马上就要从那一头攻进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