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奋生虽然睡得很熟,一听到自己的姓,马上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瞅了瞅值夜人和巴克拉诺夫,就明白麦杰里察没有回来,可是部队早就应该出发了。在最初一瞬,他觉得浑身酸痛,四肢无力,恨不得用外套蒙起头来,忘掉麦杰里察和自己的病痛,再睡它一觉。可是在同一瞬间,他已经跪着在打铺盖卷,一边用冷淡枯燥的语调答复巴克拉诺夫的不安的诘问: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我们在路上自然会碰到他。”
“万一碰不到呢?”
“万一碰不到吗?……喂,你有没有多余的铺盖绳?”
“起来,起来,你们这些母马!咱们要进村啦。”值夜人一边喊,一边用脚去把熟睡的人们踢醒。从草棵里抬起了游击队员们的头发蓬乱的脑袋,值夜人背后就飞来了第一批因为没有醒透而没有想好的臭骂,--在日子好过的时候,杜鲍夫称这种叫骂是“早场戏”。
“大伙都是一肚子的怨气,”巴克拉诺夫沉思他说。“肚子饿……”
“那未你呢?”莱奋生问。
“我一有什么?……我根本没有问题。”巴克拉诺夫皱起眉头。“你能挺得住的,我也能,这你好象不知道似的……”
“不,我是知道的,”莱奋生带着非常温柔和蔼的神情说,巴克拉诺夫不由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好象是第一次看见他。
“老兄,你可瘦了,”他怀着突如其来的怜惜说。“只剩了一把大胡子。换了我……”
“我们还是去洗脸吧,”莱奋生抱歉似地、忧郁地笑了一笑,打断了他。
他们走到河边。巴克拉诺夫把两件衬衫一齐脱掉,就大洗起来。看来他并不怕水冷,他的身子强壮结实,皮肤黝黑,好象是铸成的;他的头圆而好看,象小娃娃的头,他洗头的动作也是天真稚气的用一只手舀着水向下淋,用另一只手搓。
“昨天我讲了一大套,还答应了一件事,现在想起来似乎不太好,”莱奋生怀着不快的心情模糊地想起昨天他和密契克的谈话以及自己跟这次谈话有关的一些想法,忽然这样想道。这倒不是因为此刻他认为这些想法不对,也就是说,它们未能表达出他实际的思想情况,不,他认为,这些想法是相当正确、聪明而有意思的,但是他此刻回想起来,还是体验到一种模糊的不满,“是的,我答应另外给他一匹马。……可是难道这会有什么不妥当吗?不,即使今天我还是要这样做--可见,这里面没有问题。……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问题就在……”
“你怎么不洗?”巴克拉诺夫问,他已经冲洗完毕,正用脏毛巾把身上擦得发红。“水很冷。真好。”
“……问题就在于我病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一天不如一天,”莱奋生向水边走下去的时候,这样想道。
洗了脸,束好皮带,胯骨上感到挎惯了的毛瑟枪的重量之后,他觉得一夜过来总算解了些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