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拉丁文:这儿有狮子。
这类洪水猛兽似的思想是完全荒谬的吗?没有一点属于正义的地方吗?我们得承认:不是的。
如果想到我们心里的判断不是正义的,那就太可怕了。判断是相对的。正义是绝对的。只要想想法官和正直的人之间的区别就行了。
坏人用力把良心引到邪路上去。作伪也是要经过锻炼的。诡辩家就是蒙蔽真理的人,他遇机会还要摧残良知。有一种柔中带刚的灵活的逻辑替恶服务,善于在黑暗中伤害真理。这是魔鬼回敬天主的老拳。
被傻子崇拜的诡辩家,除了在人类的良心上留下许多伤痕以外,没有其他的功劳。
不幸的是巴基尔费德罗事前预见到自己的失败。他进行着一项巨大的工作,总而言之,他至少怕害人害得不够厉害。一个堕落的人,有钢铁般的意志,金刚钻似的仇恨和渴望灾祸的好奇心,怎么能不杀人放火,毁灭一切!像他这样的破坏力,这样强烈的仇恨,这样的一个幸灾乐祸的人,像他这样的一个受造物者(因为不管是天主还是魔鬼,都没有关系,反正总有一个造物者),一个用各种材料造成的巴基尔费德罗,说不定弄到末了,只能打个榧子,这怎么成!巴基尔费德罗会不会打不中目标呢?一个能够投掷大石的弹簧,放松之后,却只能在一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前额上砸一个疙瘩!强弩只能造成一些轻微的伤害,真是事倍功半!徒劳无益!一架能够粉碎世界的大机器,发动了所有的机件,这架马利出产的机器在黑暗中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可是结果却不过把一只纤细的玫瑰色的指尖儿夹了一下,多么丢脸啊!他转动一块一块大石头,谁知道结果怎样,说不定只能在宫廷的平滑的水面上造成一点儿皱纹呢!上夭有浪费大量的力量的怪癖。一座大山移动了。不过使鼹鼠搬了一次家。
除此以外,这个宫廷是一个奇怪的场地,瞄准敌人,一击不中,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了。首先你暴露了自己,激怒了敌人,其次,特别重要的是会引起主人的不悦。国王对笨手笨脚的人是不喜欢的。不要打伤人,不要打得人家头青脸肿。尽管杀死所有的人好了,可是千万不要叫人家鼻孔流血。聪明的人杀人,笨蛋打伤人。国王不喜欢别人打断他们的仆役的腿。如果你把他们壁炉上的瓷器碰裂一条纹,或者把侍从室里的人员打伤,他们就会恨你。宫廷里一定要井井有条。你打碎了一件东西,马上换上新的,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且这样做正投合国王喜欢听别人的坏话的嗜好。讲坏话不要紧,可是不要干。要是干的话,千万要干得彻底。
用刀子戳,不要用针刺。除非针上有毒药。这样还可以原谅。请读者注意,巴基尔费德罗当时就是这样。
每一个恶毒的小人都像一只装着所罗门的龙的瓶子。瓶子虽然小,龙却硕大无朋。这是一个可怕的浓缩现象,时机一到,就会膨胀起来。现在闲得无聊,只好默想着爆发的情况来安慰自己。瓶子里的东西比瓶子大。一个潜伏的巨人,多么奇怪!鲦鱼的肚子里却藏着九头蛇!矮子的肚子里藏着一个怪物,好比一个魔术箱;所以他又痛苦又幸福。
因此,任何东西都不能使巴基尔费德罗放弃他的打算。他在等待时机。时机会不会来呢?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等待。一个坏透的人就会有一种自尊心。为了追求比你的地位更高的幸福,你在宫廷里挖掘地洞和地道,你冒着所有的危险,挖啊挖的,尽管是藏在地底下,我们再说一遍,你还是觉得这是很有趣的。这种游戏使人入迷,使人觉得仿佛在写一首叙事诗。小东西跟巨人打仗是一个壮举。跟狮子搏斗的跳蚤是一个英雄。
骄傲的兽王被跳蚤叮了一口。暴跳如雷,要找这个原子似的小东西算账。即使遇见老虎也不会这么吃力。瞧啊!它们的地位改变了。狮于被小虫叮了一下,受了凌辱,而跳蚤却可以说:“我喝饱了狮子的血。”
不过这只能满足巴基尔费德罗一部分的欲望。这不过是一种安慰,一时的慰藉罢了。戏弄人固然是一个成功,能折磨人更好。巴基尔费德罗时常不愉快地想到,他只能损伤约瑟安娜的表皮。他那么卑贱,她又高高在上,还有什么更多的希望呢?他希望亲眼看见这个女人赤裸裸的鲜血直流,连皮也活活地剥光,希望亲耳听见她的叫声,那末只损伤一点表皮,实在太不够味儿。他有这种欲望而又无法施展,多么恼人啊!唉!太不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