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赢了一分—一弥漫宇宙间的无际的命运喜欢玩这种巧合的花样——阿尔卡诺纳的葫芦随着波浪漂动,一下子来到他手里。在冥冥之中,好像有一个驯顺的东西,听从恶的指挥。巴基尔费德罗在两个对海军部漠不关心的证人面前,打开了葫芦封口,找到一张羊皮纸,展开,读了一遍……请读者想像他心花怒放的情景吧!
想起来实在奇怪,海、风、一望无际的大洋、涨潮、落潮、风暴、安静的海面、空气的流动,所有这一切,要经过多少困难,才能造成一个坏蛋的幸福啊。这个同谋者费了十五年的光阴。真是奇迹。在这十五年当中,大洋每一分钟都在工作着。波浪一个接着一个地传递着漂在水上的葫芦,礁石避开这个玻璃葫芦的撞击,没有一条裂纹,瓶塞没有磨坏,海草没有侵蚀柳条套于,贝壳动物没有咬坏阿尔卡诺纳的名字,海水没有浸入漂流物的内部,霉气没有腐蚀羊皮纸,潮气没有擦掉纸上的字迹,唉!深渊费了多少心血啊!吉纳都士交给黑暗的东西,就这样被黑暗转交给巴基尔费德罗了,于是寄给上天的信件落到魔鬼手里。广漠的天地辜负了人类的信托;黑暗的讽刺跟尘世间的事务纠缠在一起,于是这个天经地义的胜利也变得复杂了,它用一个有毒的胜利,把被人抛弃的孩子格温普兰变成克朗查理爵士,它恶毒地做了一件好事,可是却让正义去替不久效劳。在把一个受害人从詹姆士二世手里抢出来的同时,却把另外一个猎物交给巴基尔费德罗。扶起格温普兰,等于交出约瑟安娜。巴基尔费德罗成功了,波涛和浪头,狂风和暴雨,摇撼、推、掷、折磨和爱护着这个跟许多人的命运有关的玻璃瓶于,工作了这么多年,原来是为的这个!风、潮水和暴风雨同心合力,原来是为的这个!不可思议的茫茫大海激荡不安,原来是为了向一个可怜虫讨好!无限居然跟一只蚯蚓狼狈为奸!命运之神居然有这种恶毒的愿望。
巨人的骄傲在巴基尔费德罗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旨完成的。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宇宙的中心和目的。
他错了。我们应该替命运之神说句公道话。这件值得注意的事情的真正意义并不在这儿,巴基尔费德罗的仇恨不过是利用了这个机会。海洋收养了一个孤儿,打发风暴到他的刽子手那儿,粉碎那只抛弃孤儿的船,吞下那些遭难者合十的手,拒绝他们的请求,只接受他们的仔悔。暴风雨从死神手里接到了一项委托;那个装着挽救受害人的忏悔书的一撞即碎的瓶子替代了载满罪恶的坚固的船。海洋的任务于是改变了,它像一个当乳母的母豹一样,不过它轻轻摇着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他的命运。这期间,孩子慢慢长大了,根本不知道深渊替他做的事情。波浪接到了扔在浪头上的葫芦,看守着这个藏着一个人的前途的遗物;暴风毫无恶意地吹着它;海流在遥远的水路上,领着这个易碎的漂流物前进;海草、波浪、礁石和深渊里所有的泡沫,都亲切地保护着这个无辜的孩子。海洋好比一个坚定不移的良心。混沌建立了秩序。冥冥世界终于造成了光明,全部的黑暗都用来缔造一个太阳:真理;坟墓里的流放者得到了安慰,继承人获得了继承权,国王的罪恶粉碎了,上天的计划胜利了,无限是弱小者和被人遗弃的人的监护人。这是巴基尔费德罗在这件他引为得意的事件里应该看到,但是却没有看到的东西。他没有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格温普兰;他却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巴基尔费德罗;他说他值得这样做。魔鬼都是这样想的。
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个容易破碎的漂流物居然能漂十五年,而没有受到损害,恐怕有人觉得奇怪;我们应该了解一下海洋的无限深情。十五年算不了一回事。一八六七年十月四日路易港的渔夫在摩毕盎省伽佛尔半岛的尖端十字岛和艾朗岩中间,发现一只第四世纪的罗马古瓶,上面覆满了海水留下的一条条花纹。这个瓶子在海上漂了一千五百年。
不管巴基尔费德罗外表上愿意装得多么冷静,心里却是又快乐,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