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大家还要在一起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梳麻。大家轮流一人唱一首歌;有时候,摘葡萄的姑娘们在一起合唱,有时候又依次由一个人单独唱,其他的人合唱歌词末尾的选句。她们唱的歌,大部分都是老的抒情歌曲,曲调并不生动,但有一种我难以形容的古朴幽雅的韵味,使歌声在我心中久久索回。歌词很简单朴素,往往还带有伤感的意思,不过听起来使人很喜欢。当我们听到歌词中有些词句我们从前曾经说过时,我们都禁不住有所感触:克莱尔禁不住微微发笑,朱莉的脸儿发红,而我则禁不住发出叹息的声音。我抬头看她们,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感到全身战栗,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承受的沉重压力,给我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令人悲伤的印象。不过,在晚间的聚会中,我发现了一种我无法向你解说清楚的美,给我的感受极深。地位不同的人的这种聚会,聚会方式之简朴,对快乐、友情和安闲的追求,每个人的心灵感到的宁静,所有这些,的确有某种动人心弦的简为,使人感到他们唱的歌别有一番情趣。女声合唱的歌声很柔和。就我来说,我认为,在一切和声中,没有任何声音像齐唱这样好听,而我们之所以需要添加和弦,是因为我们的鉴赏力已经衰败的缘故。实际上,任何一种和声不都是出自一种普普通通的声音吗?我们对它可以添加什么,而又不破坏大自然对各种和谐的声音相对的音量定好的比例呢?把这个加一倍,而其他的又不加,我们岂不一下子就把比例破坏了吗?大自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得尽量的好了,如果我们还想给它添加什么的话,结果必然会搞得一团糟的。
无论是晚间的工作或白天的工作,大家都要很起劲地搞竞赛。我昨天采取了一次弄虚作假的办法,结果使我遭到了一场羞辱。由于我不大会梳麻,同时又常常分心,而且又不愿意老让人家看见我梳的麻最少,我就用脚轻轻把我旁边的人梳的麻弄到我的麻堆里,结果被不讲情面的多尔贝夫人发现了。她给朱莉做了一个手势,朱莉立即把我当场抓住,狠狠地把我训斥了一通。“你这位坏先生,”她大声对我说道,不过说的话还不算不公正,而且语气也有点像开玩笑似的,“一个人就是这样逐渐变坏的,而且,最糟糕的是,觉得这样做,是很好玩的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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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那位贪污奶油的人,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这句话,指的是德拉士底克伯爵,因为他拒不把该交给德莱丝勒瓦瑟尔的一罐奶油交给她。——原编者)。——作者注
那天晚上的情况就是这些。当回房间休息的时刻到来的时候,德沃尔玛夫人说:“好了,我们去放烟火。”于是,每个人马上拿着自己梳过的一捆麻茎(他劳动的光荣标志)很神气地把它放在院子当中,集中在一堆,做成一个纪功碑的样子,把它点燃;不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点的,这要由朱莉来安排:把火炬交给当天晚上干活干得最多的他或她;如果劳动成绩最好的是她本人,她也毫不客气地把火炬拿在自己手里,自己去点火。庄严的仪式一开始,大家就鼓掌欢呼。麻茎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直冲云霄。这是一团欢乐的火,大家围着它跳呀,笑呀。接着,主人请大家喝酒,为夺得冠军的人的健康干杯,然后,带着对一天的劳动感到满意、高兴和没有枉过一天的心情回房间去睡觉;大家第二天,第三天,一辈子这样干下去,也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