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对于他拒绝看我的信,我有一点儿生气,认为他对于我的好意不相信。我这种心情,没有逃脱他的注意;这个最坦率和最豁达的男人马上安慰我说:“你必须承认,在这封信中,你谈到我的地方比平时少。”我同意他这句话,不过,既然要把我谈他的地方给他看,谈他谈得太多,是不是合适呢?“好!”他微笑着说道,“我倒是愿意你把我的情况多谈几句,至于怎么谈,我并不想知道。”接着,他用更郑重的语气对我说:“婚姻关系太庄重、太严肃,以致好友之间能说的一些知心话,在夫妻之间反而不能说,因此,有时候要适当利用朋友的关系来缓和一下极其严刻的夫妻关系。一个诚实的和聪明的女人,到一个忠实的女友那里去寻求安慰,请她帮助分析问题和出主意,这完全是可以的,因为有些事情她不敢向她的丈夫说嘛。尽管在你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但不要把这搞成一条死规定,以免使你们感到拘束,使你们彼此虽愈来愈信任,但同时也愈来愈不如从前亲切。我告诉你,尽管朋友之间能互相吐露自己的知心话,但有人——不论是什么人——在场的时候,总是有所顾忌的。有许许多多的秘密,虽然是三个朋友都该知道,但讲的时候,只能够两个两个地分开讲。你对你的女友和你的丈夫谈的虽然都是同样的事情,但谈的方式却不一样,如果你不加区别,混为一谈,结果,你的信就是给我写的而不是给她写的;你让我看了不好,让她看了也不好。我说这番话,既是为了我的利益,也是为了你的利益。你难道没有觉察到你已经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夸奖我了吗?你为什么不敢大胆向你的女友说你是多么地爱你的丈夫?为什么不让我想象你们秘密谈话的时候喜欢谈论我?”接着,他紧握我的手,很深情地看着我说:“朱莉!朱莉!你为什么要降低自己,这样谨小慎微?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要尊重你自己的价值吗?”
我亲爱的朋友,这个无人可与之相比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一时还说不清楚,但我在他面前已不再那么感到害羞了。尽管我心中有可羞的事,但他帮助我提高了我的思想,使我能够正确加以对待。我觉得,由于他信任我,因此也使我懂得了要如何行事,才不辜负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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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八 复信
什么!表姐,我们那位旅行家已经到了,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他来向我呈献他从美洲带回来的战利品哩!我告诉你,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并不责怪他,因为我知道,正如我不愿意他耽搁一样,他自己也是不愿意耽搁的。不过,我发现,他并没有完全改掉你所说的奴隶样子,因此,我对他的疏忽的埋怨,比对你的专横的埋怨少。我发现你真是够厉害的,竟要我这样一个一本正经的规规矩矩的人采取主动,把其他的事都停下来不办,首先跑去亲吻那个曾四次越过赤道、而且到过香料之国的人的又黑又满是繁星①的脸。尤其是,为了不让我第一个发牢骚,你自己就抢先发牢骚,你这样做,真使我好笑。我倒要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专门爱吵架,我觉得吵架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每次都能吵赢,所以吵架这件事,我是很擅长的。可是你,你不会吵,人家也帮不了你的忙,所以吵嘴闹架的事,你可不能干。相反,如果你明白你办笨事倒维得挺有趣,你惊惶的样子和央求的目光使你显得很动人,你就不仅不会对我发火,反而会求我原谅你,即使不是出于尊敬我,至少为了讨好我,也应当对我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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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患天花之后留下的麻点。这是当地人的土话。——作者注
现在,不管怎么说,你都应当请求我原谅你。你的计划真妙:拿你的丈夫当心腹,而对我们如此圣洁的友谊却百般提防!你这个偏心的朋友和胆小的女人,如果连你自己的感情和我的感情都不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上又相信谁呢?在你现在的神圣关系中,你不相信你的心和我的气量宽宏,这能不伤害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动一动脑筋,公然想把两个女人的秘密通信拿给第三者看。就我来说,我是愿意对你畅所欲言,无话不谈的,但是,一旦我知道有一个男人曾瞧过我的信,我就再也不愿意给你写信了,我们之间就会不知不觉地互相冷淡,彼此说话有保留了;我们两人的感情,就和其他女人的感情一样了。你看,你这种愚不可及的疑虑之心,将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危害,如果你的丈夫不比你明智的话,岂不糟糕。
他不看你的信,这一点,他做得很对。也许,他对你这封信不怎么满意,不满意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但没有我本人不满意的情绪大;我从你过去的情况中已吸取教训,所以能更好地判断你当前的处境。所有那些用毕生的精力研究人心的哲人,虽爱动脑筋思考,但他们对人心的了解,还不如知识最浅陋的多情的女人根据真正的爱的迹象了解得深。德沃尔玛先生也许开头是看了你这封通篇都是谈我们那位朋友的信的,但没有注意到你信末对那个人只字未提的附言;你这段附言,如果是在十年前写的话,亲爱的表姐,我不知道你将如何写法,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关那位朋友的话,总会转弯抹角说几句的;你的丈夫愈不看,你谈那个朋友的话就一定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