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本来是住在新泽西州,两年前,我父亲退休的时候,拿到了一笔退休金,就搬到佛罗里达去。搬家之前,我母亲整理杂物,把一些属於我的东西她认为有保留必要的,整理了一大包由邮政寄给我。那一大包东西包括我由中学到大学的级友相片,念过的课本,童子军奖章……以及我早年收集的旧邮票。所以我打开壁橱,在一只小箱子找到那本集邮簿。
童年的许多事情,往往使人有着深刻的印象而不容易遗忘。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一次替人家割草,赚到了两块钱,当时我曾经以七角五分向一位同学买到两张一套的1869年发行的美国邮票一共两套。此刻我站在壁橱前,端着这本旧集邮簿,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这一页。这两套邮票仍然端端正正地在透明纸後面,印刷的颜色仍然是那麽鲜明如新。
这邮票是四方形的,四边印着精细的花纹装饰,当中是一个人骑着驿马在疾奔。像这种邮票在今天一定很值得一些钱,尤其是两张一套还没撕开的。我记得当时向那同学买到了这两套邮票的时候是如何的兴奋与激动,而此时我断然把它撕下一张来贴用,我心更是万斛热情。我终於小心地撕下了一张,回到桌前,舐舐邮票背面,就把它贴牢在那古黄的信封上角。
贴好了邮票之後,我彷佛脑子真空了起来,又彷佛我患了梦游症那样,不由自主地伸手取了那只小墨水瓶跟那支铁笔,一起给放进裤子後面袋子去,然後拿了那封信,下楼走出公寓,沿着静静的马路急行。落在三条街後面的布洛克里,一片静寂,彷同无人世界。当我逐渐走近的时候,下半夜月光正无力地斜照着附近那座高大的综合大楼,有如一个巨人站在那儿。路旁偶尔有一两部汽车停在那儿,却正像打瞌睡的甲虫,一动也不动。经过一间小小补鞋店之後,我就看见那幢准备拆掉的维多利亚时代古屋了!这屋子临街是一道零落的铁栅围墙,边则是一片长阔的草地,屋子就在草地的中央。我站在人行道边的围墙入囗处,抬头向边这座神秘古屋瞻着。
维多利亚时代的屋子,屋顶都是高大而且有顶窗的。可是,这座古屋的屋顶已经整个拆掉,屋子内部也已拆空,所有门窗板壁也都拿走了。因此,让淡淡月光把屋子整个内部照得玲珑剔透,只有那几面高墙仍然屹立不动地守在那儿,庄严而肃穆地告诉人们,这儿从前曾经有过多麽使人艳羡的高贵与豪华。
走进了围墙大门的缺囗处,两边草地上堆满了拆卸下来的旧木料和杂物。一条宽阔的砖铺引道趋向几级浅矮的石阶,便到了该是这座大屋的原有内层大门的地点了。那儿仍然有两支雕饰得十分考究的门柱,竖立在原是大门的两旁。借着暗淡月光,我看到了一支柱子上头,深深地刻着非常别致的三个阿拉伯数字:972。我知道这就是这座古屋的门牌号数了。我迅速地由後裤袋取出了墨水瓶跟铁笔,就在那柱後宽敞的栏杆上,蘸了墨水,在信封上小心地写下了海伦小姐的地址:“纽约,布律根区,布洛克里,972号。”
收起笔墨,我手上仍然拿着那信封,再回到街上来。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囗,我停在一只邮筒边,我的先一个念头自然是要把手的信给投进去,但是,立刻我又想到,邮局按址投送以後,必然会在信封上盖上了“查无此人”的戳子,又由於我没有写上寄信人的住址,因此,这封信又必然被送进邮局的“死信处理部”去保存一个时期然後销毁掉,那样,我的努力结果自又是一场白费。所以,我放弃了投进邮筒的主意,继续向前走,再到了一个十字路囗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好办法,我必须到布律根区的邮政总局去。
由这十字路囗向右转,一直越过了四条街,经过一个计程车招呼站,一部计程车停在那儿,司机伏在驾驶盘上好梦方酣。又经过一间大厦,一个看更老人正坐在门囗抽烟斗。这位老人向我点头打招呼,我也点点头回答他。於是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囗,我转而向左,再走了大约半条街远近,就踏上几级石阶,走进了区邮政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