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可别改变了态度;也千万别用另一种囗气对我说话,使我以为我的恳切言词竟然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如果我真的是个愚昧无知而又三心两意的人,你可以尽情嘲弄我,我没有怨言。然而,如果我是对你说得这麽恳切,这麽真诚,那你自然该以认为跟我的恳切与真诚能够相配称的份量来给我以一种反应才对。我深爱着的人哟!这是因为一般男子用以迎合女人心的那种谄笑与媚视早已叫我寒心。人们时时想以小心与机敏,虚情与假意,来掩存起他实际必需掩存的粗鄙念头与反覆无常的面目;可是,这种技俩却欺骗不了我!我也就是为了痛恨这种卑鄙男人,才使我想逃避即将娶我的那个伪君子。转而希你能真心诚意地给我以拯救!我的心上人!然而,你竟然置我於不理,你没有来拯救我。你是我在所有值得珍惜的当中最堪珍惜的,也就是我所最真心敬爱而举世难寻的人;可恨的是,你仅仅有一只影子存在我心灵最深的所在,我没有法子真实地跟你相见!你难道只是我凭空虚构的一个人麽?但是,你分明是我梦寐以求的意中男子,我爱你之深,简直不是那个已经跟我订了婚的鄙夫所能比拟於万一!我经常在想念着你。我在梦见到你,我在心中悄悄地跟你说话,悄悄地跟你倾吐我的衷曲。我真愿你能由我心走出来,出现在这个真实的人世!再见了!我所倾心相爱的人!愿你今夜也有个梦,好让我俩在梦真个相见!
你的海伦
我本能地去瞧瞧信的下角,看看是否有“二年级学生海伦作”这几个字,因为我一时怀疑以为这或许是一个女学生在学校所写的作文。然而没有。因此,我知道这真的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女孩子,在长夜漫漫,由心灵深处所发出来的哀痛呼声。我不能再对於这样的一封信,作任何的嘲笑了。午夜,真是人生最神秘的时刻,尤其当你一个人危然独坐,而外面世界都已熟睡了之後,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觉便会迫人而来。如果我发现这封信是在白天,情形会完全两样的。我一定会哈哈大笑地拿给朋友们当作奇文来共赏,然後在一阵玩之後,把它整个忘了。可是,这时正是神秘的静夜,万籁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对窗独坐,阵阵微风由窗外吹送进来,轻缭着我的遐思。在这种情景,不可能使你想到如今这个写信的少女必已白发苍苍,或竟是早已长眠地下。相反地,在我重读她的信的时候,我觉得她完全是那麽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正像我这样午夜独坐在这窗前;而且,在我的凝想,她必然穿着当年的拖地长衣,一束青丝轻披在肩後,手执着墨水笔,据着跟我现在所坐的同一张桌子,正在含怨凝思。她所面临的窗囗,也必是我现在这只窗囗所能见的就在这布律根区不远的某条街巷。当我此刻重读她这封充满着内心秘密而又绝地在控诉着她所面临的那个时代与人生的时候,我对她的同情与怜惜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一种无法抑止的冲动,使我打开那只小墨水瓶,检起那支生了的铁笔,我准备写一封回信给她。反正今夜我也睡不着了,运用运用我的脑神经,也许可以叫自己疲劳一些。於是我在旧黄的信纸取了一张,在桌上摊平,开始落笔。这时,在我的想像,这位海伦自然仍是活在世上的年轻少女。
海伦:
我方才在你书桌上秘密抽屉,读到了你的信。我真不知道该要怎样帮你的忙来拯救你。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一条途径能够让我跟你接近的话,你将可能以为我是怎样心地的一个人。不过,我确实了解到,你是我极喜欢认识的朋友。我希你是一位美丽而又热情的人儿,但又觉得你不必要是非常的美丽,我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的,而且我不打算讳言我已是诚心地在暗暗爱恋着你。尽你的力量勇敢地为你自己的幸福而奋斗吧,海伦!我知道我是无法接近你了,但我仍将时时想到你,而且确然希今夜我会在梦见到你!
你的杰克
我有点羞怯地在信末签了我的名字,重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後好像了了一桩心愿似地,在理智,我准备把它揉成一团给扔进字纸篓去;然而,情感却拦住我,叫我别把它扔掉,因为情感在告诉我,既然已经用了那麽纯洁的真情写下了这封信,一下子就把它扯碎扔掉,岂不可惜?这不但白费了一番心思,而且也等於做了一桩既无意义而又十分愚蠢的事。虽然,我决定再做下去的可能比扔掉它还要愚蠢,但是,我仍是听从了我情感的吩咐,照我在一时冲动所作的打算,继续进行我的傻事。
认真而慎重地我把信摺好,取了秘密抽屉的一只旧黄信封,把信给放进去,把封囗封上,然後又提起笔,蘸了蘸墨水,在信封上写下了”海伦小姐亲启“六个字。假如你不能设想着我这时所处的是这麽一个夜阑人静的环境,假如你不能设想到我这时的内心情感是如何地澎湃起伏;你一定不会了解到我何以要把这封信给寄掉。自然,做一件事要有始有终,既然看了来信又写好了回信,如果不给寄掉,就等於永远欠了人家的一笔债。所以,这也是促使我投寄出去的一个重要因素,姑不论投寄出去以後的结果如何,我还是得贯彻我的行为,而且尽其在我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