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他来到诊所的门口却踌躇不进。他在大厅站了很长时间,思绪摇摆不定。但当两个长着同样暹罗猫脸的女人随着砰的一声电梯响到来时——他猛地从她们中间逃开,无视她们觉得受到侮辱而发出的大叫,砰地锤上电梯门。当电梯下行时,他紧抓扶手,身子挤在角落里,尽力平静自己的呼吸。
当晚12时30分,他在克利夫兰着陆。他工作地其他的“安全帽们”送他一张他们每个人都鉴名的精美卡片。他接受他们的同情但却没有说任何细节。一个女人把他拉到一边,问他他父亲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五个星期。”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他会发现自己坐在挖土机的驾驶室里,盯着自己的手,不知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了。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能想象出那些嘲笑:“幸好不是你妈妈做转变……否则你就是个狗娘养的!”抗酸剂成了他最喜爱的小吃。
四个星期后,星期一的晚上,他接到来自旧金山的电话。
“詹森,是我,你爸爸。别挂。”
最后两个字传出时,电话听筒距话机只有十厘米了,不过詹森停了下来,把听筒重放回耳朵上:“为什么不挂?”
“我想同你谈谈。”
“我在那儿时你本可以谈的。”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是有点儿粗暴。对不起。”
话筒的塑料手柄在詹森的手中吱吱直响。他有意识地尽量放松握的力度:“我也很抱歉。”
再下来是长长的静寂,他们可以听到彼此在三千公里外的呼吸。是詹森的父亲首先打破了沉寂:“手术排在星期四上午八点。我……在手术前我想再见你一次。”
詹森用一只手捂着眼,手指重重地压着眉骨。最后他叹息着说:“我不想,没必要再见面了。我们只会让对方变得疯狂。”
“求你。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不是个好父亲……”
“你压根就没尽过父亲的职任!”
另一次沉默。
“你曾到过我这儿。但我真的希望……”
“希望什么?说再见?再说一次?不,谢谢了!”然后他砰地压下话筒。
他坐那儿很长时间,觉得紧张在心中蠕动,等着电话铃再次响起。但铃声却没有再响起。
那个晚上,他到外面狂饮一通。“我爸爸正要变成一条狗。”他含糊不清地告诉酒吧男招待,但所说的一切只是让人把他塞在出租车里送他回家。
星期二早上,他打电话请病假。他整天都窝在床上,有时昏睡。
星期二晚上他没有睡觉。他拿出一盒子他妈妈写的信,想通过读它们能找出什么线索。在盒子底他找到自己八岁时的一张照片,他站在父母中间。照片被撕成了两半,锯齿状的线像一道闪电切开他和他父亲,照片曾被粗糙地黏在一起。他记得如何从妈妈的废纸篓里把它抢救出来,黏在一起,然后把它藏在一个放老CD的盒子里。他盯着它直到很晚。想知道为什么。
星期三一大早,他驱车去了机场。
奥黑尔在罢工。他转道去了亚特兰大,在那儿他吃了一个难吃的汉堡包,被愤怒、失落的人们淹没,不顺到了极点。最后一个空勤人员为他在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找到一个座位。在那儿,他赶夜班飞机飞去旧金山。
凌晨五点,他到了诊所。门还锁着,但那儿有个提供晚间服务的电话号码。电话是机器应答。他一步步地通过功能选择直到接听的是个人类,那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答应给施泰格医生捎个信。
他在诊所外的大厅里徘徊着。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十五分钟后,吃惊的施泰格医生回了电话:“你父亲已经在准备做手术了,但我会告诉医院让你见见他。”他给了詹森地址,“我很高兴你能来。”他在挂上电话前说。
出租车带着詹森穿过黑暗,穿过空旷的街道,水坑因反射的街灯闪烁着微光。雨滴像汗水、像泪水滑过窗户。走进医院,詹森的眼睛被大厅里猛烈的蓝白光刺得直眨。“我来这儿见诺亚卡梅尔可,”他说,“很抱歉,打扰了。”
护士给他一个罩鼻子、嘴的纸口罩和一个捂眼睛的护目镜。“预备区是消过毒的。”她说着帮他穿上连裤纸工作服。詹森觉得自己好像正准备去参加一个化装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