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到钱,是因为那吗?你知道他给慈善机构捐了很多钱。剩下的仅足以支付颅面手术,一个信托基金为他支付手术后的微小需要。”
“不是钱,从不是钱的问题。他甚至要支付离婚后的赡[shàn]养费及孩子的抚养费,但妈妈不肯要。那并不是很现实的决定,但她真的不想再用他的任何东西。我想那是因爱生恨。”
“你妈妈知道你来这儿吗?”
“她八年前已经去世了。白血病。他甚至没有参加葬礼。”
“我很抱歉!”医生再次说。他也坐下,把他那带夹子的写字板咔哒一声放到他旁边那闪光锃亮的地板上。他们一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医生说:“让我今晚同他谈谈,卡梅尔可先生,我们明天早上再看事情会怎么样。好吗?”
詹森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好吧。”
他们互相扶着站起来。
第二天早上,詹森的父亲轻轻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他那柔软的新身体随着平稳的四腿步伐来回动着,轻松地跳上一个铺有地毯的平台。在上面,他的头可以与詹森和医生的处于同一水平面。但他拒绝与詹森眼睛对视。詹森自己坐在医生的椅子上,但仍感觉不太舒服。
“诺亚,”施泰格医生对詹森的父亲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但我想让你明白,那对你儿子甚至更困难。”
“他本来就不该来这儿。”他回答,但仍不去看詹森。
“爸爸……我怎么可能不来?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而现在……却是这样!我不得不来。即使我无法让你改变主意,我……我只想同你谈谈。”
“那么,谈吧!”最终他的脸转向了詹森,但他的蓝眼睛很冷淡,嘴巴紧闭,“我还能听。”他把头放低到趴在身前铺有地毯平面的脚爪上。
詹森觉得自己腿上的肌肉在绷紧。他可以站起来,走出去……不再面对这种尴尬和痛苦。他可以回到自己那寂寞的小屋去,努力忘掉关于父亲的一切。
但他知道有这最后一次相聚机会真好。
“我告诉他们你死了,”他说,“我学校的朋友们。是我们搬去克利夫兰后新学校的朋友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许多他们的父母也是离婚的,他们会理解的。但不知为什么假装你已经死了会让情况容易些。”
他父亲猛地闭上眼睛,眼和额中间显现出深深的皱纹。“我不能说我怪你这样说。”他最后说。
“无论我对多少人撒谎,但我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是否会想我,你都去过哪儿了?”
“布法罗(美国纽约西部一城市)。”
詹森一直等着直到确定不会再有更多的详细说明才问:“你这些年一直呆在那儿?”
“不是,我只在那儿呆几个月。然后去了锡拉库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部一城市)。也在迈阿密呆了一阵子。我没有在那儿长时间定居下来。但最后的十一年我一直呆在加州湾区。”他抬起头,“为诺曼提可销售外形控制软件。那是真正让人激动的东西。”
詹森不在乎他父亲干什么,不过他感觉这是个好机会:“给我讲讲那吧。”
他们谈了半个小时的外形控制、源码控制以及员工的认股特权——都是些詹森不理解也不想理解的东西。但他们一直维持着交谈。他甚至设法让这个话题看起来很有趣。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听一条狗做销售介绍,詹森的嘴上泛出扭曲的傻笑——条长着他父亲头的狗。
詹森和父亲坐在诊所后院子里的一棵日本红枫下,红枫在风中悲泣着。可以在围墙上看到旧金山的摩天大楼,那是一幅彩色的抽象派壁画。几只小鸟吱喳着,空气中能闻到微微的海盐味,这一切提醒詹森自己现在离家有多远。
他父亲的左前肢上用皮带固定一个带有两个大按钮的电话。需要紧急或非紧急援助时他可以用下巴按下按钮。他挨着詹森坐在长椅上,腿蜷在身下,他的头高高地昂着,以便能尽可能多地看到詹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