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部分,有一套半浮出水面的钟形铁丝笼的打捞装置。水手走到水里,把一些铅锤接在上面,并替它加上一个大型的有如水母般的薄膜装置,用一根管子接在一个瓦罐上。
她帮着他把铁丝做的笼子搬到海水里,孩子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三桅船已回复为拖船的形式了。水手又回到后方甲板的下面,带了一把管子出来。
“这些是什么?”她问。
“火炬。”
她听不懂。直到他把它们一个个点燃了,投入水中。她心想:这有什么用?海水自然会把火焰熄灭的。
现在他下水去了,潜水装置已经完成。他朝上面对着她大叫:“进去!”
用她的大眼睛目睹这一切的艾诺拉,用哀求的口吻对海伦说:“我也要去。”
海伦朝下面对他大声说:“带着孩子可以吗?”
“里面的空气只够一个人用,”他回答她,“现在立刻下水!”
她很快地看了孩子一眼,很抱歉的样子。然后,满怀期待的她,几乎是全身颤栗着“啪”的一下落入水中。水手就跟在她旁边,载浮载沉。
海水很冷,却令人精神一振。
“进入铁笼中!”水手说。
她潜到下方,再往上升,到了铁笼里面,找到了空气浮囊的开口,里面有可供呼吸的空气。
她看见他就在外面,不需要空气,除了耳后的鳃瓣以外,并不要任何呼吸装置。他在水中游的时候,神情颇为优游自得。他问她一声:“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向他比了个拇指朝上的手势。
现在整个的潜水设备在铅锤的帮助下,没入了海底。不断地下沉……下沉……不久之后,那些火炬也跟了过来,人工气息浓厚的玫瑰色光线,投射在一座了望台似的屋顶上,犹如破晓时分的景色,看得她目瞪口呆。这是一座数世纪之前的古城,象征着一个文化的里程碑,如今已被海水吞噬了。
被空气囊包围住的海伦,正处于所谓“摩天大厦”的屋顶上,只不过这些大厦不再高耸擎天,而是成了海洋中一根根形如手指的方形巨石。下面远处,繁荣的都市景观看得她眼花缭乱了。
就在这时候,水手把她的潜水铁笼拖离了屋顶。
他们缓缓下沉,经过了无数的窗口……
铁笼终于沉在城市的底部——也就是“街道”的层次——在火炬的照耀下,突出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观:一座被标示为“国家第一银行”的大楼前,海草在水中招展,海鳗在一辆叫做“市公车”的车辆的车窗里游进游出——杂志把这种车辆称为“汽车”或“机动车”——它的外壳已经生锈了。在一家从前必是商店的橱窗里,有个像是雕像的女人,她的身子赤裸但光滑,戴了一条玻璃石的亮晶晶的项链,最后,到处都看得见铅制的长盒子,在水波里摇晃着……是棺材吗?
在这悲凄有如神话般的水世界,水手进来了。他从海底挖起了一些烂泥,放在合在一起的双掌中,展示给她看……这就是他的泥土。
水手协助海伦上了船尾,打捞的铁笼在水面飘荡。可是,船上没有孩子。
这时他又看见火烟族的船队冲着他们来了,周围都是锈迹斑斑的机动船。她也看见他们了,把他的手臂抓得很紧。
“你能设法使我们逃脱吗?”她低声问他。
甲板下面传出一个响亮又颇具威严的声音,一个火烟族——领袖阶级的独眼秃头——穿着破破烂烂的战斗装,露出狂人才有的那种笑容,从舱房里走出来。
“无路可逃!”火烟族的领袖,笑容极尽可怖。
火烟族领袖的身后,又钻出了另外两个火烟族,一个是来自环礁的金发酷哥,同时也是火烟族的奸细。日耳曼人。
火烟族的领袖——体型上无足夸人之处,却有着慑人的威势——点燃了一根烟棒。他的光头被阳光烤红了。他走近水手和海伦,不胜傲慢之状。
“我们先作一般性的自我介绍,”他说,“我是祭司。”这是一个水手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在水世界,这是一个响叮当的名字,也使大多数人感到害怕。
“也许你从前看过我,”祭司说,“只是一时想不起我的脸孔。”他除下眼罩,露出左眼那儿可怕的黑洞。他把脸孔凑到水手面前,像一个痴呆症患者般的看着他。
祭司退了回来,戴好眼罩:“我猜她就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