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好的,”他丢了一块钱在柜台上,“纯的。”
她拿了一个瓶子,倒了一大杯清水。
水手把杯子举起,凑近鼻孔,闻它的气味,然后,轻啜了一口。接着,他咕嘟咕嘟地把一杯水吞下肚去,仿佛一整个礼拜都没喝到水似的。
“英国佬,味道怎么样啊?”日耳曼人问他。
水手将空杯递给海伦,说:“再来一杯。”
日耳曼人碰了碰她的手腕,说:“两杯,甜心。我相信这么有钱的人不会在乎请人喝一杯的。”
她抽开了手,皱眉瞪着日耳曼人。
水手静静地说了一声:“只要一杯。”
日耳曼人先是呆呆地瞪着水手,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泥土人,你在海上飘流多久了?”
“十五个月。”
日耳曼人大吃一惊。“十五个月?圣灵啊!你没开玩笑吧?”日耳曼人笑得乐不可支,猛摇着他的头。突然间,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两眼眯成了一条直线,表情冻结了。
一个孩子从柜台后面的贮藏室里走出来,她一定不到七岁。她的皮肤的颜色比女老板深——这女人不像孩子的妈,虽然她们都够美了。她身上的皮制网状衣和女人的也很像,只是孩子穿的是中空款式,还有她那一头鬈发,看来和绿洲居民有天壤之别。水手认为这孩子可能是那不勒斯人。
女孩弯下身子,衣服向下滑了些,露出背上的一些什么……是胎记吗?不是,水手知道那是刺青……一个深色的圆圈,一座锯齿状的山峰,一支箭,还有圆圈里外看来像是东方文字的字母……
“艾诺拉。”女老板叫了一声。
水手离开旅馆走近他的船只。那个绿洲“最大牌的”末世王——迎上前来,两手抱在胸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先生,绐你一个建议。”末世王开口说。
长老们分列两旁,好像帘幕开启了,一个女人——其实是个女孩,至多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站在那里。身上若隐若现的编织衣衫,无法掩盖她圆柔的身材。
“据说你在海上十五个月了……”
“容我好奇地问一句……我该做什么……”
“我们只要你的种子。”
水手瞄了那个女孩一眼,她羞怯地笑着。
他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快要接近船只时,他听见那些长老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没有人在海上飘流了十五个月以后,还会拒绝女人的。也许他是火烟族的奸细,他藏着什么东西吗?就在他要上船的时候,一支强有力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胛。是那大胡子的守门人。“你不可以在长老们下令之前离开。”
水手突然用力把头往后一仰,撞到了守门人的脸,碰坏了他的鼻子。大胡子鲜血直流,嚎叫不迭。
然而,三个男人在长老们的一声令下后,一起来追他,把他拖回了码头。刹那间,棍棒和拳头齐挥,还有手指掐住了他的喉头。水手的贝壳耳环从耳垂上被扯了下来,盖住颈部的长发掉落以后,暴露了隐藏在他耳后的秘密。
一个鱼鳃般的东西。
末世王高叫着:“变种!”那是一种警戒的口吻。
突然水手猛地潜入深沉、清澈、冰凉的中央湖,他企图从闸门下方游出去,直到有人救他上岸……
但是,一张大得足以把他的三桅船收纳其中的网,也投到水里来了。他转了个身,想沉入更深的水中,然而为时已迟。大网把他罩住了,人们在收网,拉得很紧。他透过网眼,看见一群暴民,个个脸孔愤怒、惊惧……其中只有一张同情的脸孔:是那个女人海伦。她替他担心……
在风车塔楼顶层的工作室里,一个白胡子,背部稍微佝偻的老人,正用自己发明的望远镜望着苍穹。
他的名字叫“教皇”。他透过目镜,展望天空。水世界最难以解决的问题,答案就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在那孩子的背部。
这时,她正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做她最喜欢的活动——画图。
教皇认得出她画的东西——他曾在别人的杂志上看过。他也知道,尽管孩子的笔触再幼稚,她画的正是陆地生活的片段——
难道这些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想象吗?
同样,在初升太阳的金光中,还有个人也透过望远镜,仔细欣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锯齿状环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