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种之后,曼妙之音再一次地从楼上的房间里滤着飘了下来。“我是不是该等着听到一些事情呢?”奥格斯特问道。
“不,”拉屈克劳夫特说道,“注意观察,集中注意力地观察。”他然后合上了眼睛,随着音律哼着调儿。
奥格斯特仔细地观察着,但是对于自己被期待看到些什么感到十分的困惑。这个肯定会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为古怪的一个夜晚了,他想到。然后,他开始看到一些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情景。从那个伟大人物的头颅底部(如果头颅有头颈,那么这个部位就是脖子了),往下降着显现出一条非常模糊的身形轮廓线。奥格斯特眯眼瞧着,见到越来越多的线条,在片刻之后,他看到在头颅的底部从另一侧又往下显现出一条线条。更多些时候之后,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这是拉屈克劳夫特身躯的模糊的外形。
在那个当头,拉屈克劳夫特大声喊叫着“够了!”,声音是如此的响亮,以致于戴着康乃馨的那个管家不必将消息传递到楼上去。音乐停止了,并且就在那时,刚刚开始勾勒出‘光人’身体的模糊的轮廓线突然完全消失了。奥格斯特猛地缩回脑袋,眨巴着眼睛。
拉屈克劳夫特的眼皮子往上提了提,接着微笑了一下。“你见到些什么?”他问道。
“我开始看到了你,”奥格斯特回答说。
“非常好。我正穿着套特别的衣服:裤子、夹克衫、衬衣、手套、鞋袜,所有衣物都是跟壁纸一模一样的那种不活跃的天鹅绒绿色。这间屋子里的光声效果(如果我们能够那么称呼它们)——了无一物的空间、地板的灰色、天花板的高度、我们的身体质量、以及枝形吊灯的光芒(跟液体燃烧剂一样的柔和)——共同作用而使得所有的东西,除了我的脑袋,在这个背景下变得隐形。但是当霍特斯在楼上弹奏起大提琴时(他就在枝形吊灯正上方的房间里),乐器的振动传过天花板,通过水晶吊饰的拾音,吊饰十分细微地振动,改变了光场的一致性,从而割裂了幻影。”
“而且你还是坐在一张用同样的绿色特别布置过的长凳或者椅子上吧?”奥格斯特以种激动的嗓音问道。
“相当准确,”拉屈克劳夫特说。
“真天才啊,”年轻人说道,同时笑了起来。
拉屈克劳夫特毫无拘束地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奥格斯特心想着这幕情景让人惊奇的同时还有点恐怖。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头颅点了点头,表示着赞许,说道。“我十分相信,你会想出那个正确的问题的。”
一开始,奥格斯特觉得很自信,相信自己不会失望。那个问题看起来似乎就挂在嘴边,但是在他大张着嘴巴、呆坐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捕捉到问题的一丝踪影,对它的存在的感觉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拉屈克劳夫特的眼珠子骨碌地转动着。他的头颅向前倾斜着,朝着奥格斯特降落下来。嘴巴开启着,并且就在话语发出之时,年轻的记者能够闻到他的采访对象口中那股暖暖的、混合着大蒜味的气味。“夜幕下的生物,”这位伟大的人物轻声地吐露出一个讯息,接着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头颅回升上去,逐渐往后移动。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是夜幕下的生物啊?”奥格斯特问道,同时执起铅笔,将笔记本放在自己膝头上,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拉屈克劳夫特叹了口气。“我料想到了,”他说,“虽然这是个非常私人的故事,而且我除了这唯一的一次之外不会再讲述它了。首先我必须要让你了解一些初步的情况。”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奥格斯特说道。
“好的,”拉屈克劳夫特短暂地闭上了双眼,好像是在集中他的思绪,同时开始讲道。“光是一个极具创造性的天才、发明家和雕塑家。要寻找这说法的证据,我们只需要找面近处的镜子,从上面看看我们的脸孔,特别是窥视进我们的眼睛。我亲爱的费尔先生,你能够想到什么东西,比人类的眼睛来得更加的结构复杂、简洁紧凑、功能完善?
“不能,先生,”奥格斯特答道。
“我也认为不能,”拉屈克劳夫特说。“可是考虑下这个。你的眼睛是光所创造出来的。没有光的存在,我们就不会具有双眼。在人类进化成熟到现代的状况的漫长的时期里,光雕琢出这一对不可思议的小珠子,在无数个世纪里做出微妙的调整,直到如今。现在它们有能力对光进行难以置信的处理。这个至关紧要的感觉,不仅仅是自我保存的一种手段,还是文明产生的最为重要的一付催化剂。而它,是光的内在天赋的一个产物。
“在古时候,人们相信我们的眼睛就好比信号灯,它们生成出光束,向前传播,与太阳发出的光混合在一块儿,就像物以类聚。然后混合后的光束击打到物体上面,将一个反射返还给我们,我们那么就见到物体了。现在我们明白了,眼睛只是种精巧的传感器,光通过它与我们沟通。对于这个,别搞错——光是有感知的。它指引着我们的意志。它同时像严厉的监工和呵护备至的父母亲。我在对它做研究的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在我五岁的时候,我有次见到一束阳光穿过百叶窗上的一个小孔射入屋内,映照在一个金鱼缸上,在它的基本色的伪装下发生了色散。自从那时起,在仅仅短短几年的对于此种现象的智力研究之后,我终于认识到,我们所见到的或者仿佛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纯粹的光的碎屑而已,或许说我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