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夫人,”他阴沉地说道,“这是个愉快的夜晚。”
“他走了,”她说,“他没回来。他跟别人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您是指那个老人。”
“我们的邻居,”她说,“那个拿手杖的老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不曾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的。”
“我曾经告诉过你,”兰德说道,但她并不在意他说的。
“就住在街上过去几扇门的地方,”她说,“而我从不曾知道他的名字,我怀疑他也不知道我的。在这里我们是群没名字的人,而当个没名字的人是件可怕的事情。”
“我去找他,”兰德说道,“他可能迷路了。”
“是的,去找他吧,”她说,“尽全力去找。这会减轻你的负担,带走负疚感。但你绝对找不到他。”
他朝老人总是选取的方向走下去。他有一个印象就是,他的去散步的老邻居,到市镇广场和废弃商业区去了,但是他并不确定。要是在其它时候,他要到哪儿散步是并不重要的。
当他出现在广场边上时,他立刻看到一件黑色的物体躺在人行道上,并且认出那是老人的帽子。然而没有迹象表明老人本人也在。
兰德走入广场,捡起那顶帽子。他轻轻地把它重塑又折好,然后小心地拿着帽沿,以免它进一步损坏。
商业区沉睡在月光中。那不知名者的塑像就站立于广场中心的台基上。当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兰德回忆起来,他曾试图弄清楚塑像的身份,却失败了。在花岗岩的台基上并无雕刻铭文,也没有附上青铜铭牌。那张脸毫无特色,石刻的衣衫没有给出关于身份或者时代的提示。雕像的姿势或者神态也提供不了线索。雕像立着,是献给某个不知名的庸夫的忘却的纪念。
环视着广场上的商铺,兰德像以前一样,再一次地震惊于那种在各样设施中精心营造的古典氛围。一间理发店,一家旅馆,一家衣店,一间脚踏车行,一间马具店,一间杂货店,一间肉铺,和一家铁匠铺——却没有停车场,没有加油站,没有披萨饼餐厅,也没有汉堡连锁店。街道旁的那些房屋所讲述的故事,在这儿被强化了。这里曾是一座古老的城镇,被时间的洪流所抛却和遗忘,另一个世代的属地。然而,在这里的一切周围都环绕着一种恼人的虚幻感,就像这根本不是一个老镇子,而是一个刻意被装饰成这样的地方,以为过往一页的代表。
兰德摇摇头。他今晚是怎么了?大部分时间,他都乐于接受这个村庄的现状,然而今晚,他被忧心的疑虑所困扰。
穿过广场,他找到了老人的手杖。如果他的邻居走的是这个方向,他分析着,那他一定越过广场,沿着离他掉落手杖的地方最近的那条路走下去了。但是他为什么会掉落手杖?先是他的帽子,然后是他的手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德环顾四周,期望捕捉到某种动作,某个在广场边逡巡的潜伏者。可什么都没有。就算这里曾经有过,现在也没有了。
他小心而警惕地走着,一边去向他的邻居可能走的方向,一边密切注视着阴影地带。那些影子愚弄着他,呈现为粗大的一块,看似一个摔倒的人,但却都不是。有半打的次数,他以为看到了什么移动的物体而被吓呆了,结果,每次,都只是影子所造成的错觉。
到了村庄尽头,街道延伸成一条小径。兰德犹豫着,想要决定他的行动。老人丢了帽子和手杖,而他丢掉它们的地点说明,他是想沿着兰德现在所走的这条街走下去的。如果他已经走过了那条街,他就可能沿着这条小路走下去,走出村庄,离开这里,或许是为了躲避村里的什么东西。
他无法确定,兰德知道。但他已经在这里了,最好还是继续走一段。老人可能就在外面的什么地方,疲倦了,或者被吓坏了,或者在路边摔倒了,需要帮助。
兰德迈步前进。小路在开始时很好辨认,但当它蜿蜒穿过月光下起伏的田野,就依稀难辨了。
一只惊走的兔子蹿过草丛。远处,猫头鹰不祥地枭叫着。西边吹来一股冷风。随风带来一阵寂廖感,一种除了寄居旷野的兔子、猫头鹰和风外,别无所有的空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