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报纸上获知连南伦敦都有特迪哥儿①了。他见过这些穿着仿爱德华七世时代衣服的古怪青年,他觉得他们又傻又无聊。
他刚从布里克斯顿山的电影院出来,打算步行回他在斯特里哈姆的家,因为他把乘公共汽车的钱大部分用来买一支冰激凌了。他们是和他一同走出电影院的。直到他们跟着他下了山,他才注意到他们。
然后,很快他们就包围了他。这是一群面色苍白、双颊瘦削的少年,大多只比他大一到两岁。他好像模模糊糊认识其中两个。他们都是和他就读的中学在一条街上的比较大的郡立中学的学生,他和他们共用一个足球场。
“你们好。”他小声问候。
“你好哇,小子。”他们中最大的那个特迪哥儿说。他很明显是他们的头儿,一边嚼着口香糖,一只膝盖弯曲着站着,冲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家。”
“肥家。”头儿模仿着他的口音,“肥了家准备干嘛啊?”
“上床睡觉。”卡尔想逃出包围圈,可是他们不放他走。他们他他逼到一个商店的门口。他们身后,汽车在主干道上呼啸而过。在路灯和商店的霓虹灯照耀下,街道反射出暗淡的光。几个行人走过他们身边,没有一个停下来。
卡尔开始害怕了。
“不写作业吗,小子?”头儿旁边的另一个少年说。他有一头红发,满脸雀斑,眼睛是深灰色。
“想和我们打一架吗?”又一个人说。这个他认识。
“不,我不想打架,让我走吧。”
“你怕了,小子?”头儿一边说一边冷笑。他洋洋得意地从嘴里面把口香糖拉出一根长丝,又放回嘴里继续嚼起来。
“没有,可是为什么我要和你们打架?”
“你觉得你比我们厉害,不是吗,小子?”
“不,”他的身子开始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然不。”
“‘当然不’,小子。”
他又一次试着向前挪动身子,可是他们一把把他推回了店门前。
“你是个有德国佬名字的笨蛋,对吗?”另一个他认识的少年说。“好像叫什么‘割了睾丸②’。”
“格罗高尔。让我走吧。”
“你妈妈不喜欢你晚一点回家吗?”
“比起德国佬的名字,这名字更像一个犹太佬的名字呢。”
“你是个犹太佬,小子?”
“他长的就像犹太佬。”
“你是个犹太佬,小子?”
“你是个犹太人的孩子,小子?”
“你是个犹太佬,小子?”
“够了!”卡尔尖叫起来。他推他们想冲出去,可是他们中的一个人给了他肚了一拳。他痛得哼了起来。
另一个人推了他一把,他踉踉跄跄差点站不稳。
便道上的行人仍然匆匆而过。他们路过时都只是瞥了这群孩子一眼。有一个人停下了,可是他的妻子却把他拉走了。“只是些疯玩的孩子。”她说。
“把他裤子扒下来。”一个特迪哥儿大笑着提议,“这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了③。”
卡尔终于推开他们。这一回他们没有拦。
他开始跑,一直跑下山。
“让他先跑吧。”他听见他们中有人说。
他继续不停地跑。他们嘻嘻哈哈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一直没追上他,让他拐进了一条大街。他家就住在那里。他回到他家的院子里,穿过黑暗的过道,打开后门进了家。他的继母正在厨房做饭。
“怎么回来这么晚?”她说。她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神经质得近乎歇斯底里。她的黑头发又松又乱。
他走过她的身边,走进饭厅。
“你没事吧,卡尔?”她提高了声音。
“没事。”他说。他不想和母亲吵架。
他醒来的时候天气很冷。天色仿佛像破晓时的样子,呈一种暗灰色。四面望去,除了贫瘠的旷野,他再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
前一天的事情他几乎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跑啊跑,不停地跑。
露水凝结在他的腰带上。他舔舔嘴唇,用手擦擦脸上的皮肤。像往常那样,偏头痛过去之后,他总是感到身体衰弱,身体的活力好像都被耗尽了。他望望自己赤裸的身体,才发现已经变得多么瘦骨嶙峋。和艾赛尼人在一起生活,很自然就成了这样。
他在想为什么约翰让他给自己施洗时他怕成那样。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诚实让他不忍心再欺骗那些艾赛尼人,不想让他们还认为自己是个先知吗?这就无从得知了。
他用山羊皮裹住自己的臀部,把它紧紧地绑在自己左大腿的上方。他想也许他最好还是回到艾赛尼人那里,找到约翰,向他道歉,看看是不是能够做个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