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德尔森夫人起先只能看到他的侧面,没有看得非常清楚。他好像迷了路似的,嘴微微张着,两眼盯着远处粉红房子那里的树林。
“阿瑟!”多尔德尔森夫人轻轻地说道。
青年人吃了一惊。网球拍从他的胳膊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想把拍子抬起来,于是就摘掉帽子,同时借此使自己冷静一下。但他根本没能做到,当他又站直的时候,他两颊排红,仍然显得局促不安。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她的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毡,两只纤纤细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向整个房间看去,更加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惊恐、然后,他又把视线移到老妇人身上。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可能是谁——然而在她的眼神里,有某种模模糊糊的东西并不陌生。
多尔德尔森夫人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她端详了一番,好像它使她有些吃惊,接着,她又抬起头来,看着阿瑟的眼睛。
“你不认识我了吗?阿瑟!”她平静地问道。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悲伤的情调。阿瑟认为那是失望和责备的口气。但他尽力克制自己。
“我——恐怕我不认识你,”阿瑟承认说。“你看我——呃你——呃——”他的咽喉像被什么堵了似的,接着他不顾一切地说道,“你也许是塞尔玛的——基尔德尔小姐的——姑妈吧?”
有好大一会儿,她死死地盯着他。他不理解她为什么那样。后来,她告诉他说:“不,我不是塞尔玛的姑妈。”
阿瑟又一次瞅着她背后的房间。这一次,他迷惑地摇了摇头。
“一切都不一样了——不,好像有一半不一样,”他悲哀地说。“我想,我不会找错地方吧。”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再一次观察花园。“不,这肯定不是那个花园了。”他对自己肯定地说。“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不再单单感到惊奇;他好像全身都在颤抖。他那困惑的眼睛又转到她的身上。
“我真不明白——请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他问。
他那不断增加的苦闷使她深感不安,而且也使她谨慎起来。
“我认得你,阿瑟。你知道,我们以前见过。”
“是吗?我不记得了。真对不起。”
“看来你有些不舒服,阿瑟。把那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
“谢谢您。嗯,您是……”
“多尔德尔森夫人。”她告诉他。
“谢谢您,多尔德尔森夫人。”他皱了皱眉,竭力追忆这个名字。
她看着他把椅子拉过来。每一个举动都很熟悉,甚至那漂亮的头发也好像见过——每当他弯腰时总有一绺头发散落到前额上。他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凝视花园的远方。
多尔德尔森夫人也静静地坐着。她的困惑并不亚于阿瑟,尽管她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显然,她已经死了的想法非常愚蠢。她跟平常完全一样,仍然坐在轮椅里,仍然感到背上的疼痛,仍然能够抓住椅子的扶手抚摸它们。这绝不是一场梦——一切都太明显、大实在、大真实,决不是梦中的事情。她太敏感了——倘若年轻人不是阿瑟,那他又会是谁呢?
难道这单单是一种幻觉吗?——还是她思想上的错觉,把阿瑟的相貌完全安在了另一个年轻人身上?
她扫了他一眼。不,那是不可能的。刚才叫他阿瑟他已经答应了。无疑他就是阿瑟——而且,他穿的也是阿瑟的运动服——现在这种样式的运动衣已经不时兴了,而且好多年她都没看见过年青人戴草帽了。
是一种鬼魂?但不可能——他实实在在地在那儿;他坐下时椅子还发出了响声;他的鞋踏得石子路咋咋作响。另外,有谁听说一个鬼魂以陷入困惑的年轻人的形式出现呢?而且这个年轻人刮胡子时把脸都刮破了……
阿瑟扭过头来,打断了她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