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听不见她说什么,又好像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说什么。他继续把验电器在她腹部从左到右地往上移。
“是的,就是这。”他突然兴奋地说,验电器停在她右胸上。
“什么?”她低声抽噎着。
“你的毒瘤。在右胸下面,向着腋窝。”他吹起口哨,“正平均地扩散,像恶魔一样恐怖的恶性肿瘤。”
她摇晃几下,向前倾倒,眼前突然一黑,向后拼命倒退;双眼迸发出丝丝痛苦,最后她就像一座山峰坍塌倒下。
她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
这是墙角与天花板相连的地方吧?陌生的墙,陌生的天花板。以前从没见过的。没关系,不必担心。睡吧。
这是一个房间,一面墙,一张桌子,一个正在踱步的男人——或是夜里的一扇窗户,或是新鲜的菊花。为什么认为它是还活生生的菊花,为什么不认为它是被刚刚摘下的、正在凋谢的菊花呢?
人们知道这一点吗?
“你还好吗?”她模模糊糊地,在冥冥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渴。”
一股寒气、一阵刺痛猛地袭击她的下颚神经。是袖子汁,在他手中的玻璃杯里。
天啊,不是,那不是……”
“谢谢。非常谢——”
她尝试坐起来,惊讶地发现床单竟然——就是自己的衣服?!
“你的衣服,对不起,”他看透她的心思,连忙说,“你的裤袜和超短裙会阻碍试验的进行,所以……但你的衣服全部都洗干净了,而且已经晾干了,就放在那边。”
她看过去,椅子上就放着褐色的羊毛衫、裤袜和鞋子。
他很有礼貌,转过身。玻璃器皿也放在床头柜上那个绝缘的葡萄酒瓶旁边。
“这是什么东西?”
他坦白地说:“这是便盆,呕吐用的。”
床单不但起到一种保护作用,还能遮盖身体,避免造成尴尬。
“啊,我本应该——”她回忆着。
他摇摇头,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滑行。
“你休克了,一直都醒不过来。”
他没有说下去,犹豫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对事情有所犹豫。她也能看透别人心思了。
他此时挣扎着:我是否应该告诉她我内心的想法呢?
那是当然了。他终于说出了口:“你不想醒过来吧?!”
“在我脑海里,所有的事情都已成过去。”
“包括那棵梨树、验电器、那次注射,还有那种静电反应?”
“不……”她先是没听明白,但接着反应了过来,“不是的。”
他蹲坐在她的床边,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他温柔地跟她交谈:“等一下。希望你不要再逃避现实。事情是可以解决的。现在你的问题肯定是可以解决的了,因为你已经痊愈了。你懂了吗?你的病治好了。”
“可你之前说我得了癌症?!”她带着责问的口气跟他说。
他冲着她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是你告诉我你得了这病的。”他申辩说。
“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他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说道:“你自身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解释。我给你的治疗本来不可能引起那三天的昏迷症状。这说明你身体有问题。”
“三天!”
他轻轻地点点头,继续说下去,说得很动听:“我偶尔有点自负。可能绝大部分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这导致我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觉得我真的是这样吗?我早就猜到你已经去医院看过医生了,甚至做了活组织切片检查。难道不是吗?”
“是的。而且我很担心。”她承认道,双眼注视着他,“我母亲、阿姨都因为得这个病死的。我姐姐也做了乳房根治性切除手术。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手术。当你——”
他接着说:“当我告诉你,你得了癌症,一个你从来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你眼前一黑,晕倒了。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控制你身上那七万多伏特的静电。我只好压住你。这下子,我可用了不少力气,弄得个筋疲力尽。你脑袋没被磕破真是万幸。”
“谢谢你!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她下意识地问,然后就哭了起来。
“做什么?回家去,无论你的家在哪。无论未来多么渺茫——你都要鼓起勇气再次开始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