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冈,你建议雇佣个年轻的新仆人,难道一年前我们没做过这种尝试么?结果怎么样呢?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样摆脱掉这个年轻人。是啊,他没打过家什,而且会动作迅速地找到衣袖,给我穿好衣服,他也没碰过地毯,也不象你,把我的贵重地毯损坏了。”
约冈耐心地等待着嘉内接着说出个“但是”。
“他一切都做得很迅速、很出色。但是要知道,现代的年轻佣人乃是一些难以使唤的人。每说一句话,你都要周密考虑,怎样才不致得罪他们,不致招来粗鲁的言行。他不能随时听你使唤。有一天夜里,我的痛风病剧烈发作,我叫他,可是他连个影子也没有。原来他闲逛去了!星期天到了,你得给他假……而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呢?他发了顿脾气,就滚蛋了。好在他没杀人,没拦路抢劫……我们坐一会儿吧,约冈,我的腿有点……大概要下雨……”
嘉内坐到了长凳子上,吃力地喘了口气,
“约冈,再没有好的仆人了,这种人已经绝种了。一个好的仆人应该象机器一样,你说‘坐下’,他就坐下;你说‘站起来’,他就站起来;你叫他把东西‘拿来’,他就拿来,而且总是一声不吱,活干得干冷、利落,没有什么‘个人想法’,没有什么委屈烦恼。上了年纪的人,他不是这儿酸了,就是那儿痛了,很少有不唠叨的……不行,约冈,这不是个办法。”
“我们可以雇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约冈继续提出建议,“五十来岁,身板结实,只要不像年轻人那样游手好闲就行。”
“可是,这样的人上那儿去找?这样的人谁都舍不得,约冈。在你五十岁的时候,假如有谁想勾引你到他那里去,我根本就不会放你走。每个人都是如此。我很难习惯新人,他也难于习惯我。”
由于找不到办法,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如果找一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女人呢?”
“约冈,你简直要断送我的性命。难道你还不知道,每个到上了年纪的孤独的有钱人家当佣人的女人,都是千方百计使她的主人上手,娶自己为妻,然后叫他快点进棺材,再嫁一个年轻人吗?不,不,求上帝饶了我吧,我还想活下去。最好让我和你过一辈子吧,约冈。”
约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然而,他不知道,一场新的考验已经来临……
在下边的小路上传来了不知是谁的沉重的脚踩砂子的响声,约冈和嘉内警惕了起来。嘉内不喜欢来访者,干嘛在人家散步的时间来!在家里可以不接待,可是在这里,在不速之客的袭击面前,他感到束手无策。嘉内思量了—下到家的距离,不行,来不及走到……
从小路的转弯处已经露出了个戴圆顶帽的脑袋。转眼之间,这个陌生人就来到了嘉内的面前。这是一位年纪四十来岁、身体健壮、外表很有派头的人。他穿了套十分考究的西装,举正泰然自若,又彬彬有礼。
“我可以见一见爱德华嘉内先生吗?”陌生人一边问,一边打量,努力猜测他们之中谁是嘉内。约冈谦逊地低下了眼睛,虽然,象往常一样,他对来访者难于分辨主仆这一点感到很得意。
“我就是爱德华嘉内。你有什么事?”嘉内问道,但还没有邀请陌生人坐下。
来访者彬彬有礼地抬了抬帽子,回答:“我是约翰米切里,是威斯汀豪斯电器公司的代理人。我冒昧来打搅您,向您提出个非常有意义的建议……”
“哪怕您就是福特本人的代理人,我也不会接受您的建议的。”嘉内唠叨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停止一切商业活动已经有十年了,我不希望……”
“我完全不是建议您做什么生意,”来访者紧接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建议完全是另一种性质的。如果您肯费神听我把话说完……”
爱德华嘉内束手无策地看了看玫瑰花丛,又把眼光移到盛开着的紫藤上;那紫藤象绿色的瀑布似的包围了花园的凉亭。然后,用眼睛瞟了一下长凳子的边缘,表面上装作客气地说:“请坐,我听您说。”
陌生人欠一欠帽子表示感谢,不卑不亢地坐到了长凳上。接着,便发生了一件怪事:陌生人刚开始说了开头几句话,就吸引了嘉内和约冈对他的谈话的注意。
“有钱的年迈而有教养的绅土不能没有佣人。但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找个好佣人是多么不容易啊!那些忠实的老仆人违背不了大自然的确定不移的规律,越来越衰老了。”约翰米切里富有表情地看了约冈一眼。“没有谁能接替他们。青年人被什么工会、党派、同盟给搞坏了。他们的要求,他们的乖戾任性,叫人忍受不了。同时,您什么时候也担保不了,在这些坏家伙当中就没有那么一个会在其一天夜间割断您的喉咙,带着您的珠宝、贵重物品逃之夭夭的。甚至连女人们也不可靠,特别是对一些老光棍来说,尤其如此。您要是找个什么女管家,转瞬间您就会听她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