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哈特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只确信一件事,那就是这条隧道一定通往什么地方。火星人还是俄国人,奇异的阴谋还是疯癫的幻觉,泰勒顿市到底出了什么事,总得有个解释,而隧道的尽头就是寻求答案之处。
他俩慢慢往前走,走了一里多路才开始看到尾端。他们还算幸运——至少没有人在隧道里发现他们。但是斯文逊说过,只在某个规定的时刻才有人使用这条隧道。
天天都是六月十五日。为什么?布克哈特思索着。如何发生的倒不要紧。可为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会完全非自愿地陷入沉睡,好像大家都是同一时刻睡着的。另外,丧失记忆,忘却一切,也挺奇怪——斯文逊还说过,就在布克哈特进入暗室之前,不小心在外面多呆了五分钟的那个早晨,他多么急切地又看到了他。斯文迹苏醒过来时,布克哈特已经走掉。那天下午,斯文逊在街上又见到他,可布克哈特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斯文逊像耗子那样度过了好几个星期,晚上藏在楼梯地板下面,白天偷偷跑出来怀着渺茫的希望到处寻找布克哈特,奔波在死亡的边缘,尽量避开“他们”那种致命的视线。
他们。他们当中之一就是那个名叫爱泼霍恩的姑娘。就是由于看到她漫不经心地走进一个电话亭而没再出来,斯文逊才发现了这条隧道。布克哈特办公楼下面看管烟摊那个人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斯文逊知道的或者怀疑的至少还有十来个人。
一旦你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他们就很容易被发现,因为只有这种人在泰勒顿市天天改换身份。布克哈特在这天天都是六月十五日的早晨,搭乘八点五十一分钟那班公共汽车,从来没误过一分一秒钟。而爱泼霍恩却有时身穿眩眼的玻璃纸裙子,出售糖块或卷烟。有时又穿得很朴素,有时根本没让斯文逊看到。
俄国人吗?火星人吗?不管他们是谁,他们到底在这场疯狂的化妆舞会中打算得到什么?
布克哈特得不出答案,或许在隧道尽头的门外可以找出来。他俩一直小心翼翼地倾听,听到一些从远处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声音,但不像有什么危险。他们便匆匆地过去。
他俩穿过一间空旷的房间,又上一段楼梯,到达布克哈特认出是康特乐化学工厂的所在地。
没有一个人影。这倒也不怎么奇怪:这座自动化工厂压根儿就没有多少人在里面。但是布克哈特参观过一次这家工厂,仍然记得其中无休无止的繁忙景象,忽开忽闭的阀门啦,自动装卸、搅拌和化学处理冒泡溶液的大缸啦。等等。这家工厂一向没有很多的人,但一向挺喧腾热闹。
可是现在却很宁静。除了远处传来些声响外,一点生气勃勃的景象都没有。那些控制的电脑并没有发号施令;那些线圈和继动器都在休息。
布克哈特说,“跟我来。”斯文逊勉强地跟在他身后,穿过由一行行不锈钢管和容槽交织组成的通道。
他们就好像在死人面前走过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们确实是这样,因为当初曾使工厂运转的自动装置不是死尸又是什么呢?那些控制机器的电子计算机根本就不是电子计算机,而是活人脑子的电子模拟机。它们如果被关上电钮,不就是死亡了吗?因为它们当初个个都是一个活人的头脑。
拿一个技术高超的石油化工技师来说吧,他在分解原油为各种成分上技术非常高明。把他绑住,用电子探寻针插到他脑子里去探索一下,那架机器就扫描出他脑子的思维规律,再把它转换为图表和波纹。然后,把这些波纹刻印在一个机器人的计算机上。你就得出了你的化工技师。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制造出一个个拥有那化工技师的知识和技能的复制品,毫无活人的局限。
有十来个这个化工技师的复制品放在一家工厂里,它们就会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周七天都使工厂运转。从不疲劳,从不马虎,从不遗忘什么。
斯文逊走近布克哈特,说道,“我害怕。”
他们现在已经穿过这间屋子,声音越来越响。不是机器声而是人说话声,布克哈特踱手摄脚走近一扇门,大着胆子向里面看看。
这是一间比较小一点的屋子,墙上排着许多电视屏幕——至少有十来个——每个荧光屏前坐着一个男人或女人,两眼盯着屏幕,向录音机口授指令。这些人用电话调度每一影像:而且没有两个荧光屏显出同一影像。
这些影像看上去很少有相同之处。其中一个是一家百货公司,里面有一个衣着很像爱泼霍思的姑娘正在介绍一台家庭使用的电冰箱。另一个是一系列厨房镜头。布克哈特瞥见一个有点像他办公楼下而那个烟卷摊的影像。
这简直令人迷惑不解,布克哈特真想站在那里,把这个谜解出来,但是这里太忙乱了。另外也可能有人往这边看或者走出来发现他们。
他们又来到一间屋子。是一间空屋子,一间宽畅、布置得很讲究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写字台,上面堆满了文件。布克哈特起先只扫了一眼,后来因为有一份文件上的字引起他的注意,就用十分好奇的目光盯视着。
他拿起最上面张,扫了一眼,又拿起另一张;这当儿,斯文逊狂乱地搜视那些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