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想使她相信,造成这些后果的原因隐藏在烟斗本身;他往烟斗里看看,想要找出它;在那里没有找到它的时候,就假装要把它从烟管里吹出来;他的这些神态是极有意思的。烟斗不久就不出毛病了,于是他像一位善于抽烟的人那样,悠闲自得地坐在那里,眼睛凝视着弗洛伦斯,并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气洋溢而又平平静静的神色,时常停住不抽,而从嘴中喷出一小团烟云,这烟云像一个纸卷似地从他嘴中慢慢舒展开来,上面写着:“可怜的沃尔,是的,是的,他淹死了,是不是?”在这之后,他就以无比文雅的态度继续抽着烟。
虽然他们在外表上十分不相像——弗洛伦斯是一位美丽的妙龄女郎,卡特尔船长则脸上长满了疙瘩,粗糙,身躯魁伟、饱经风霜——,但是就不通人情世故,对世间生活的艰难与危险方面天真无知这一点来说,他们几乎是处于同一水平。除了风与气候之外,对于其他事情,没有一个孩子能比卡特尔船长更缺乏经验的;没有一个孩子在纯朴天真、容易上当、慷慨大方和深信不疑方面能超过他的了。信仰,希望与仁爱构成了他的全部性格。在这之外,还可以加上奇怪的浪漫主义;这种浪漫主义完全是非想象的,然而又完全是非现实的;它不大去考虑世俗的精明打算,也不大考虑是否切实可行。当船长坐在那里,抽着烟,看着弗洛伦斯的时候,天知道在他心头出现了一幅什么样难以相信的、以她为主要人物的图画。她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想法虽然不是那么乐观,但却同样的模糊与不明确;甚至就像她的眼泪把她所注视的光线折射成各种颜色一样,她通过她的新的、沉重的悲痛,已看到一条彩虹在远方的天空中微弱地照耀着;故事书中一位流浪的公主和一位善良的妖怪可以坐在炉边谈着话,就像卡特尔船长和可怜的弗洛伦斯在想着那样——他们在外表上与他们两人也并不是很不相像的。
船长丝毫没有担心弗洛伦斯留在身边会有什么困难或他将因此而承担什么责任。关上护窗板,锁上门以后,他在这方面就完全无忧无虑。如果她是大法官法庭监护的少女的话,那么对卡特尔船长来说,这也完全没有差别。他是世界上最不为这些考虑担心的人。
因此,船长很愉快地抽着烟,弗洛伦斯和他按照各自的方式沉思着。当烟斗里的烟熄灭以后,他们喝了一些茶;然后弗洛伦斯请求他把她领到邻近的店铺里去买一些她迫切需要的物品。因为天色已经很黑,所以船长就答应了;但是他首先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外面街道上窥探了一下,就像他在躲避麦克斯廷杰太太的时候惯常做的那样,并用大手杖武装了自己,以便在遇到意外情况下必要时可以诉诸武力。
卡特尔船长把手递给弗洛伦斯,护送她走了大约二、三百码,一直机警地注视着四周;他那高度的警惕性与无数提防的措施吸引着每位从他们身旁走过的人的注意;在进行所有这些行动时,他都感到极大的自豪。到达店铺的时候,船长出于审慎的考虑,觉得有必要在她购买物品时离开,因为在这些物品中包括弗洛伦斯穿着的服装;但是他事先把他锡制的茶叶罐放在柜台上,告诉店里年轻的女营业员,罐里有十四镑两先令,如果这些钱还不够支付他的外甥女购置服装的费用的话——当说到外甥女这个词儿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向弗洛伦斯看了一眼,同时默默地做了个机智与神秘的手势——,那就劳驾她向他大声喊叫一声,他将从口袋中拿出钱来补足差额。船长好像是无意地看了看他的大表,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在营业员面前炫耀一下他的财富,使她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后他吻了吻他的钩子,向他的外甥女致意;并走到橱窗外面;他那很大的脸孔不时探进店里,出现在丝绸与缎带中间,显然是因为担心弗洛伦斯会被人从后门拐走,他这种进进出出的美妙图景确实是很值得一看的。
“亲爱的卡特尔船长,”弗洛伦斯拿着一个小包包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说道。这包包的体积使船长大为失望,因为他原希望看到一个搬运工人扛着一捆货物跟随在她后面的。“我确实不需要这钱。我一个钱也没有花。我自己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