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制海军军官候补生家中的顶楼里有一个空房间,过去是沃尔特的卧室。沃尔特一清早唤醒船长之后,建议把最好的家具从小客厅搬到那里去,把房间装饰得尽量漂亮一些,使弗洛伦斯起床以后就可以搬进去住。卡特尔船长搬得脸孔通红,气喘吁吁,但他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使他愉快的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心甘情愿这样做的;两三个小时以后,这个顶楼就被改造成一个陆地上的船舱,用小客厅里最精美的物品装饰着;其中甚至包括那幅鞑靼人的快速帆船的画,船长把它挂在壁炉架上方,高兴极了;他离开它向后倒退,出神地赞赏它,在这之后的半个钟头内,其他什么事也干不了。
沃尔特不论怎么劝说,也不能使船长去把他的大表的发条拧紧,取回茶叶罐或动一动方糖箝子和茶匙。“不,不,我的孩子,”船长对这类恳求总是始终不变地回答道,“这份小小的财产我已转交给你们共同使用了。”他热心地、认真地重复着这些话,显然他相信它们具有议会法令一样的效力;除非他自己重新承认他享有所有权,否则这种转让财产的形式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这种新的安排有一个好处,就是除了使弗洛伦斯可以居住到更为隐僻的地方外,还可以把海军军官候补生重新安置到他经常的观察岗哨上去,而且店铺里的护窗板也可以拆下来了。心中毫无猜疑的船长对后一个措施不论多么不重视,但它决不是完全多余的,因为前一天护窗板一直关闭着,这在邻近的居民中引起了很大的哄动;仪器制造商的住宅荣幸地受到了公众异乎寻常的注意;从日出到日落,时时都有几群爱看热闹的人聚集在道路对面,密切注视着它。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和无赖们对船长的命运特别感兴趣,他们不时地趴在泥地上,通过店铺窗子下面地窖的格栅往里面探望,高兴地想象着船长在一个角落里上吊死了,他们可以看到他的外衣的一部分,可是另一伙人竭力反对对他的下落持这种看法,他们认为他被人用锤子暗杀了,现正躺在楼梯上。因此,当他们看到这些谣传的对象一清早站在店铺门口,身体十分硬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他们不免感到有些失望;这个区域的教区事务员是一位有野心的人,原先曾希望在把门强行砸开的时候他能光荣地在场,并穿上全套礼服到验尸官前去作证,这时竟然对对面的邻居说,这位戴着上了光的帽子的家伙最好别开这样的玩笑——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玩笑——,还说他(教区事务员)要监视他。
“卡特尔船长,”当他们劳动之后,站在店铺门口休息,眺望着熟悉的老街道的时候,沃尔特沉思地说道,“这些时候一直来就没有听到所尔舅舅的一点音讯吗?”
“一点音讯也没有,我的孩子,”船长摇摇头,回答道。
“亲爱的、仁慈的老人出去寻找我,”沃尔特说道,“然而却没有给您写过一封信!可是为什么没有写呢?实际上,在您交给我的这个包裹里的信中,”他从衣袋中掏出那页当着聪明的邦斯贝的面拆开的信,“他说,如果当您打开它的时候,您听不到他的丝毫音讯的话,那么您可以相信他已死了。但愿上帝阻止这样的事情!但是即使他确实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您也是会听到他的音讯的!如果他自己不能写的话,那么也一定会有人按照他的愿望写信通知您:‘他已在某月某日死在我家里,’或‘他在我的照料下死去’,等等,‘伦敦人所罗门吉尔斯先生要求向您转达他这个最后的问候和这个最后的请求’。”
船长以前从来没有攀登上这样开阔的可能性的高峰,现在对展现在他面前的宽广的前景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若有所思地摇着头,回答道,“说得好,我的孩子,说得很好。”
“在这难以入睡的夜里,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不过,”沃尔特红着脸,说道,“我也还想到其他一些事情;我不能不相信,卡特尔船长,我的所尔舅舅(愿上帝保佑他!)还活着;他将会回来。他的出走我并不感到很奇怪,因为,别提经常成为他性格特点的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也别提他对我深厚的感情——在这种深厚的感情前面,他对他生命的其他考虑都是不值一顾的;要知道,我从他那里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才会给予的关怀;没有任何人能比我对这一点了解得更清楚的了。”——这时沃尔特的干哑了,听不清了,他把眼睛转开,沿着街道望过去,“这一切都不去提了;我是说,我时常从书本中读到和听人说过,有些人有个什么亲近的亲爱的亲属可能在海上遭遇到船只失事,他们就迁居到海边的那些地方去,以便能早听到遇难船的消息,哪怕早听一、两个小时也好;他们或者甚至沿着航线走去,直到那条船的目的地为止,仿佛他们的旅行会产生出消息来似的。我想,我自己也会做这种事情,做得比别人一样快,也许比许多人还快一些。我的舅舅显然打算这样去做,可是这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写信给您呢?再说,他怎么能在外面死去,而您却没有从别的什么人那里了解到这一点呢——我实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