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朝后退了几步,来到自助餐厅大楼的前窗前,借助从里面泻出的灯光,看那张照片。照片的底色黑得亮晶晶,就在这亮晶晶的底色上,写了一行红色、字体粗大、字迹脏兮兮的句子。
“他是用我的画眉笔在卫生间里写下这些的。”她告诉约翰逊。
约翰逊看了一下照片上的留言:
爱伦——法庭把谢莉判给你,但我要给她你所不能给她的东西:全身心照料孩子的家长所能给孩子的一切爱。
“这是你前夫的字迹吗?”约翰逊问。他看上去不像是在看照片,而是在解读它。
“是他的字迹,语言也是他的语言。他是个疯子,约翰逊先生。”
“怎么个疯法?”
“他……”她刚开口就停了下来,似乎想要把与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的遥远记忆一下子全部汇拢起来。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继续说,“他总认为,他在某一时刻感觉的东西是最最要紧的事情。至于他明天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感觉,或者在另外一个时刻产生了另外的感觉,那都无关紧要。如果他在某一时刻感到要把自己——或者谢莉——杀掉,他就会去那么做。”说完,她缓缓地叹了口气,“我想,这就是我所害怕的地方。”
“你确信他是个嗜杀成性的人吗?”
“我知道,我言重了一点,他没那么疯。不过,我想要说的是,他是个很爱冲动的人,认为人们应该做他们感到是正确的事情。他既不相信过去,也不相信将来。现在是对他惟一存在的东西。他认为我冷淡,缺少感觉,而我则认为他过于孩子气。哦,我这么跟你讲,像是把你当成婚姻问题的咨询顾问了。事实上,我俩确实找过婚姻问题方面的咨询顾问。”
他们两个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只听见话语,看不见脸庞,只听见声音,看不见身体。“很好,”约翰逊说,“这使我有了些感性认识。他从事什么职业?有什么才能?有工作吗?”
她以一种轻蔑的口吻回答说:“他许多事情都会一点——懂一点绘画,懂一点写作,懂一点表演,但他主要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真正使我们关系破裂的是这个工程的上马。工程开始后,我被选为工程主任,负责这个项目。与此同时,他到处闲逛,无所事事,那时,一段时期里工作和生活条件都相当简单、原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怀上了谢莉——这像是给他的男子汉气概送上了一份讨人喜欢的礼物。但是,这份男性满足感持续得不长。谢莉一岁左右的时候,他离家出走了几个月。过后,他回家了,我们争吵开来。他再次离家出走,我于是与他离婚,并得到了谢莉的监护权。这就是我们俩人的情况。”
“你们结婚十年了吧?好像极平常、普通嘛。”
“是的。”她叹了口气,“谢莉是我们婚姻仅存的一切,而他却把她带走了。”
“你们是在哪里邂逅的?”
“在洛杉矶一个朋友家的聚会上。那时,我在加利福尼亚理工大学读研究生。他是个演员。他当时看上去既浪漫又强壮。现在想来,他当时对我感兴趣,我受宠若惊了。在情感旋风的吹拂下,我们很快结婚了。最初几个月,婚姻看上去幸福、美满,然后,事情开始慢慢变得糟糕起来。十年后回过头来看,我那时老是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老是与他谈论我们第二年搬到哪里去住,这使他感到恼怒。同时,他对我说的这些事情也毫无兴趣,只是一个劲地要我与他多聊聊、多关注他、多对他倾注情感,这使我感到恼怒。我那时把相当多的激情投入到其他事情,如我的工作,但他根本不能理解这一点,也不能对此表示原谅。”
“我知道了,”约翰逊说,“你丈夫离家出走了几次,他回到洛杉矶去了吗?”
“我想,他第一次离家时去了洛杉矶,不过,我们那时没保持什么密切的联系。事实上,那是他回来时说他去的地方。”
“他第二次离家出走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他第二次离家后,我们一直没联系,直到要办理离婚案才重新联系上,而那也是通过双方的律师取得联系的。直到收到那照片前,我与他没联系。”她说着指了指约翰逊手中拿着的照片,黑暗中,她的一只手指影影绰绰地似乎碰到了那张长方形的照片。
约翰逊用两个手指夹着照片,像是要掂掂它的分量似的。“我猜,警察已核查了他洛有矶朋友们的家吧。”
“是的,还核查了他亲戚的家,但警察没发现什么东西。他是在洛杉矶出生、长大的。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准也没有看见过他,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会与谢莉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