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本人以为压低了声音,其实是发不出较大的声音。
“什么事呢?奶奶。”
健介的脸挪近似乎有事的祖母枕畔,他自己也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年龄,但在为的面前仍然和小时候的孙子一样。
“你听着,不要弄错。这里有两个纸包,红色纸包着的是你母亲的遗骨。”
“我母亲!”
“对。把这遗骨埋葬在大沼久山寺鸣濑家的坟墓。”
“鸣濑家的坟墓?”
“对,也许你感到奇怪,这鸣濑家第十代主人鸣濑德松是你真正的父亲。”
为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事,而且继续对惊愕的健介说出更令他惊骇的事实。
据为的说法,健介的母亲鹤是市郊外大沼村古老家庭的女儿,她与同村世家鸣濑家的儿子德松偷偷相恋。
但在当时恋爱是被视为淫乱的行为,良家儿女绝不能与人谈恋爱。而且鸣濑家与鹤的娘家几代来相互仇视,同时双方已都由父母决定了结婚的对象。
两人相恋后,鹤才被强迫分开,嫁给福原为吉。这时候鹤已经怀了德松的孩子。最初为吉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后来看到健介愈长愈不像自己,因而发现鹤欺骗了他,狂怒之余,产生杀意,要杀健介。
“为吉趁鹤不注意时,把你带到郊外的崖边,推落崖下。鹤发现后,带着菜刀赶来,一刀刺入为吉背部。为吉因此不治死亡,你却掉在柔软的草地上面,连擦伤都没有。后来鹤在狱中生病死了。”
为的话没有条理,但其中有一件事是健介有记忆的。
(原来如此,到底我不是被噩梦所困扰的,而是小时候可怕的经验定着于幼小的记忆中,在生病时变成噩梦出现的。)
他每次发高烧就出现的噩梦,现在总算明白其原因了。祖母为又继续说:
“你母亲死前,监狱来通知我去。鹤握着我的手说:妈,我实在不应该这样求您,但我还是请求您在我死后,分一根我的骨骼,丢在鸣濑的墓旁。鹤是杀我的儿子的可恶媳妇,我拾了一根她的遗骨,打算违反她的愿望,把它丢在最讨厌的地方。这就是那时我收下来的遗骨,她一直到死都还念念不忘你的父亲,所以她才希望等这男人死后,把自己埋在他的墓旁。
德松活得很久,但也在不久前死了。鹤是杀死为吉的凶恶女人,但悠久的岁月让人遗忘仇恨,我渐渐想依照鹤的愿望,把这根遗骨埋在德松的墓旁。可是,我已经不能行动。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这样,你的父母也会更高兴。相爱的两个人的遗骨,经过几十年后,由他们的儿子亲自收埋。”
为说完,把红色纸包交给健介。包着的纸想必与其内容同样年代悠久,鲜丽的红色早就褪色。“另外这一包也是一个人的遗骨。听好,绝对不能弄错。红色纸包着的放在鸣濑的坟墓,白色纸包的是要放在我的骨壶。”为露出严肃的眼光说。
“这遗骨是谁的?”健介问。
“与你无关,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自己都已记不大清楚。”
为说着,眼睛望着远处。她回忆将近一百年的悠长岁月视野,想必恰似经过漠漠旷野的旅人,回首遥望自己的足迹一般苍茫吧?
“听着,这些话你不能告诉别人,收在你一个人的心中就够了。现在我终于安心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觉得好像卸下背了很久的重荷。”
为闭上了眼睛,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筋疲力尽。闭上眼睛后,那张干瘪的面孔看起来像死骸。
健介还想多听一些,但这时家里的人进来,其后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为在一起。她显然存心避免和健介单独在一起,每当健介进入她的房间,虽然她很高兴的样子,但立刻有事叫家里的人进去。
健介终于没有机会询问白纸包着的遗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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