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介的父亲是祖父吉太郎与祖母所生的三个儿子中的长男。
福原家是东京邻县S县北部的田园都市G市的古老的商人,祖母为,和母亲鹤,都是从近乡古老的家庭嫁来的。
健介是为吉与鹤的独生子。在不时兴节育的时代,为与鹤都是子女少的原因是,婚后没有多久就丧失了丈夫。
为是丈夫死后没有再嫁,鹤则是丈夫去世未几,她也相继死亡。两人都是生病而死,但究竟是怎样的情形,祖母和两位叔叔都不说。
愈不说愈想知道,这是人之常情。
那是健介的记忆?或是小时候所做的噩梦?有一幕不清晰的影像。每当他感冒发高烧时,就忆起来。
他梦见站在悬崖上面,不知谁突然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身体垂直地被空间吸取的感觉,记得清清楚楚。掉下去的地方大概是草坪,有个女人疯狂般抱住奇迹一样获救的健介。这张女人面庞是祖母的面庞,但不知怎么,背后另有一张放大的陌生女人面庞。
那是不认识的女人,健介却觉得似乎是他的母亲。
健介不曾看过父母的照片。不知是由于某种原因而废弃,或是根本没有拍过照片,他从不曾见过父母的容貌,却直觉地知道这女人是他的母亲。
而那朦胧的影像可怕的地方,并不在被推落悬崖这件事本身,而是有那背后推落的人。健介觉得这个人是父亲。与母亲一样,他不认识父亲,但他仍认为那是他的父亲。
当他凝眸注视把自己的儿子推落崖下的魔鬼般的父亲时,就像水中倒影被涟漪漾散般消失。
发高烧时,这噩梦好几次出现,每次都是轮廓清晰。
相同的梦做过好几次的情形是有,但只在生病时才重新出现的噩梦,究竟代表怎样的含意?如果这是记忆,那么,他对父母的记忆就只有这些。这些小时候的记忆,是太过于荒凉,太过于恐怖了。
除生病以外想不起来,也不愿意想起来。
好几次健介认为祖母其实不是他的祖母,而是他的母亲。年纪老大以后所生的孩子,面子上觉得不好看,因而做为长子的孩子而报户籍的例子并不少。
在健介出生前很久,祖父就死了,所以祖父不可能是他的父亲。那么,想像得到的是祖母为在丈夫死后,与别的男人发生关系,生下健介。
通奸所生的孩子耻于入籍,便做为没有子女的为吉的儿子,这是情有可宥的方法。这样一来,为那形同母亲的严厉管教也就可以了解。
假使祖母为是健介的生母,那么她生健介时,是在快五十岁的时候。从年龄上说,并不勉强。
但健介念念不忘的是做噩梦时,从祖母背后一闪即逝的年轻女人。想要看清她的容貌时,就立刻消逝,变成为的面貌。
这张模糊的面庞在为的背后,不住地说她是健介的母亲。
4
两年前的春天,就是为虚岁九十七岁时,健介请假回到G市,那时为请求他一件奇怪的事。现在回想,当时为大概已经预知自己的死期不远,因而悄悄给他留下遗言吧。
继承福原家的为治照顾着为,她已经行动不便,住在阳光照射的房间,几乎都躺在床上。
不过,两年前那时候她的脑筋还清清楚楚,健介则在东京成家立业,同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为治叔叔告诉他说,祖母近来相当衰弱,所以觉得也许趁现在去探视比较好,便带着妻儿回乡省亲。为了老人家,应该常常回来,但现实生活繁忙,无法这样做。
看到健介回来,祖母为无比的欢欣。
“阿健,回来得好。啊,孩子们也长这么大了。”
健介的孩子,等于是为的曾孙,看到他们成长,为那对布满皱纹的眼睛老泪纵横。
眼见刚毅的祖母老泪纵横,健介心里已明白祖母的死期近了。祖母早就很衰弱,甚至大小便都要家人替她处理。
剩下祖母和健介单独在一起时,祖母从枕下的布提袋中取出两个纸包,压低声音说:“阿健,我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