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个礼拜,下面的情况已成为惯性:在夜里突然醒来,坐在桌前算账,得到同样糟糕的结论,然后是一罐啤酒,这往往能让他在闹钟响之前再勉强睡上几个钟头。
艾咪一向睡得很熟,所以没有注意到。即使在白天,他也以严格的自我控制不让她发现自己精神有何异常,不过有时他觉得不能向她倾吐实在非常困难。出于一种奇怪的怜惜之感,他发现自己对她比从前更温柔体贴。她对这些都视为理所当然,仍然以抖擞的精神和略微漫不经心的态度过自己的日子:照顾小孩、母姊会、好几个社区活动。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赖利的身体会突如其来地发生一些症状,像是手的颤抖和眼皮的跳动,这些他都能轻易地掩饰,可是最严重的一种———每次发生时都令他很紧张———则是当他陷于完全绝望的情绪中时,牙齿会不由自主地打颤。这种情况只有在他无法入眠而坐在书桌前思考未来时才会发生,他的牙齿全然不听使唤,就像是陷入冰冷的水中一样地打颤。
在办公室里,他尽量小心地采取低姿态。虽然他很想探查以往离开公司的同仁下落如何,但他也知道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话题,一定会引人注意,因为通常在办公室内的交谈中不会触及这个话题。而且麻烦的是,绿丛区可以说是一个由美杰公司所构成的现代城市。美杰在二十年前由纽约迁来此地后,城市就逐渐环绕着公司建筑群而形成。由于此地与新泽西州其他城市都有段距离,所以一旦离开美杰,就势必得卖掉此地的房子,到远处去发展,也就难以和此地的朋友保持联系。莫赖利认为,如果能拜访一位原来和他职位类似的离职人员,或许能得到一些令他心安的消息。他想找和史比尔情况不一样的人,可是却找不到。
在一次由他儿子学校所举办的感恩节庆祝活动上,有件事使他的绝望更为强烈。在典礼结束后,学校的体育馆备有自助餐。
赖利这时碰到学校的副校长兼庆祝活动的筹划人罗法兰,于是一个在最近失眠时隐约成形的想法突然浮现。
他对罗法兰说:“庆祝活动很成功,学校各方面都不错,今天晚上的表现就是例证。你做这样的工作一定觉得很有成就感。”
罗法兰高兴地答道:“有时的确如此,不过有时——”
“你知道吗?我有一阵子想要教书呢!”
“就收入而言,我劝你还是别入这一行。教书虽然也有许多报酬,可是金钱上的报酬是不用想的。”
赖利谨慎地问道:“如果不计较待遇呢?像我这种年纪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有进学校教书的机会?”
罗法兰摇摇头,略带嘲讽地说:“我们从前找人的时候你怎么没来?四、五年前我们一直在找数学老师。可是最近几年入学人数一直减少,所以我们是在减少老师,而不会增聘老师。现在到处都是这种情形,我想短期内不会有改善,全国各地都是空的教室。”
“原来如此。”
因此他的失眠、焦虑与痉挛持续恶化,直到突然有一天——好像已跌落谷底、有进无退了——他发现自己又回复正常了。他开始睡眠安稳,白天的情绪也愈来愈平稳,逐渐朝着光明面来想。他的工作和薪水都还在,这是客观的事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和史比尔的偶遇竟然会对他造成如此的震撼。
过去这段痛苦的日子都是他自找的,他不该放任自己专往坏处想。不过其他人在这种煎熬下可能会崩溃,他却一个人成功地克服了,这点他感到自豪。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自满的人,但此刻却觉得自己确实值得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