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礼慢慢享受着这一夜。他找到电灯开关,把蜡像馆里的场景照得灯火通明。他饿了,吃一口三明治,再放回口袋的餐巾纸里。他悠间地漫步走过约翰,肯尼迪被暗杀的场景——肯尼迪夫人和医生满脸焦急,弯腰看着躺在白色桌子上的肯尼迪。这一回,再看到哈普曼下楼,克礼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林柏格满脸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佛在幼稚园里玩积木似的。
克礼爬过一道铁栏杆,来到查德与辛得的场景。和他们站在一起,离那个从背后杀害情妇丈夫的男人只有几寸远,让他感到非常刺激。克礼伸出一只手,摸摸那个男人被绳子勒住的喉咙栩栩如生的红漆血液,又碰碰被害人冰凉的面颊。凸出的眼珠是玻璃做的,有点恶心,克礼倒是没有碰。
两小时后,他开始哼唱教堂的诗歌“我的神靠近你”,以及“耶稣要我分送阳光”,不过歌词记得并不完全。他也抽起烟来了。
到了凌晨两点,他又累又倦,但是前、后门都被从外面拴住了,他根本出不去。他原本准备回家途中在二十四小时商店吃一客汉堡,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只好把刚才的起司三明治吃完,再把三张椅子并在一起,勉强睡了一会儿。但是那样睡实在太不舒服了,他知道过一会儿一定会醒——五点钟,他果然醒过来了。
他洗把脸,再去欣赏一遍蜡像,并且拿了一件纪念品——魏伍德的领带。
快要九点时——蜡像馆九点半开馆营业——克礼躲在一个绝佳的地点——一块黑、金交织的中国帘幕后面。场景则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被老婆毒死的络腮胡男子蜡像。
九点三十过后不久,观众开始进场,那个比较高,比较严肃的男子开始发表无聊的演说。一直到十点过几分,克礼才放心地混进人群中,悄悄溜出去,魏伍德的领带卷起来,放在口袋里。
他有点累了,但是也很快乐——问题是,这件事能告诉谁呢?老薛杂货店那个笨头笨脑的柜台职员范乔伊?哈!算了吧!那种人才不值得费口舌呢!
克礼上班迟到了半小时。“对不起,薛先生,我睡过头了。”
一进店门,克礼就赶紧解释。有一样货品等着他送。克礼牵了脚踏车,把箱子放在把手前面的架子上。
克礼和母亲——一个紧张兮兮的瘦女人——住在一起,她在一家内衣及袜子店当店员。克礼九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她只有这个孩子,高二读完之后,克礼就休学了,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让她非常难过。克礼虽然有些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朋友,幸好并没有和任何一个特别接近。目前,克礼已经在老薛的杂货店做了一年送货员,总算让母亲觉得安定下来了。
这一天傍晚,克礼六点半左右回家时,已经编好了借口:昨天晚上,他碰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立基从军中回来度假,他在立基家聊聊天得忘了时间,立基的父母留他过夜,他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母亲相信了他的话,煮了一顿烤豆子、培根和蛋的晚餐。
事实上,克礼也没有对象可以倾诉前一天夜里的奇遇。毕竟,他所做的事需要经过一番计划,也少不了几分胆识,如果对方听完他的话之后,回他一句:“喔?那又怎么样?”他可没办法忍受。他把魏伍德的领带拿出来,和他其他的领带一起挂在衣橱里。那是一条灰色丝领带,看起来很保守、昂贵。这一天,克礼好几次想像蜡像馆里面的一名男性员工,或者那个叫美玲的女人,特别注意看魏伍德的蜡像,然后惊呼:“奇怪!魏伍德的领带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