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玛金的结论!斗争中会锻炼出新的进步分子,群众基础要从斗争中加强起来!玛金那种恐惧的心理也就是尾巴主义的表现!”
蔡真抢着说,射了她对面的苏伦一眼。现在蔡真是完全坚持着她自己心里的“第一个主张”了。因为那平淡无奇的克佐甫开头就指斥右倾,指斥尾巴主义,而蔡真觉得克佐甫总是什么都对的。
克佐甫不作声,嘴唇再闭得紧些;他照例是最后做结论,下命令。
被蔡真射了一眼的苏伦却同情着玛金的意见。自然他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尾巴主义,他用了圆活的口吻说:
“蔡真说的是理论,玛金说的是事实。我们也不应该忽略事实。老克说今天下午的活动分子大会里我犯了错误,我就承认是错误罢。可是今天的活动分子大会根本就不健全!到会的只有一半人,工作报告不切实,不扼要;发表意见又非常杂乱。这充分暴露了我们下级干部的能力太差,领导不起来!如果我犯了尾巴主义的错误,那么,目前下级干部整个是尾巴主义!直接指挥罢工运动的蔡真和玛金也做了下级干部的尾巴!”
“为什么我也是尾巴!——”
“不要说废话!赶快决定工作的步骤罢!月大姐有意见!”
玛金阻住了蔡真和苏伦的争辩,引起克佐甫注意陈月娥。
克佐甫略偏着头,对着陈月娥,眼睛睁得大大的。
“到底怎么办,快点对我说!我们厂的两个同志被捕了,只剩我一个!小姊妹们,小姊妹们今天上工,是强迫去的!只要我们有好办法,明天总还可以罢下来!到底怎么办呢,快点对我说!”
陈月娥的神情很焦灼,又很兴奋;显然她对于克佐甫以及苏伦他们那些“术语”很感困难,并且她有许多意见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来表白。她觉得玛金的话很对,——不是何秀妹,张阿新都被捕,只剩她一个,力量就薄弱了么?然而她也不敢非议蔡真的话,因为她模糊地承认那些就是革命的经典。她很困难地说完了话,就把焦灼的盼望的眼光射住了克佐甫的脸。
克佐甫那平淡无奇的瘦脸忽然严厉起来。他再看一次手里的铁壳表,就坚决地说道:
“你们全体动员,加紧工作,提高群众的斗争情绪,明天不上工!特别是裕华厂,明天一定要再罢下来!无论如何要克服一切困难,明天罢下来!你们对群众提出口号:反对资本家雇用流氓!反对捉工人!”
刹那间的静默。衖堂里馄饨担的竹筒托托地响了几下。邻家小孩子的啼声。十五支光电灯的黄光在他们头上晃着。终于又起来了玛金的镇静的声浪:
“裕华厂里的基本队伍差不多损失光了,群众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还没有经过整理,不能冒险!”
“什么!要整理么?现在是总罢工的生死关头,没有时间让你去从容整理!只今晚上便是整理,便是发动新的斗争分子,展开新的攻势呀!”
“一个晚上万万不够!我们的组织完全破坏了,敌人的监视很严,——那是冒险!即使勉强干了起来,立刻就要被压迫,那就连我们现在剩下来这一点点基础都要完全消灭!”
玛金很坚持,她的黑眼睛闪闪地朝大家看。克佐甫不作声了,薄嘴唇闭得紧紧地,也是同样的坚决。情形有点僵,那边蔡真忽然喊了一声,却没有话;在她心里曾经退避了的“第二个主张”此时忽然又闯出来和她所选定的“第一个主张”斗争了,她咬着嘴唇苦笑。陈月娥焦灼地睁大了眼睛。苏伦就出来作缓冲:
“玛金!你的主张怎样?说出来!”
“我主张总罢工的阵线不妨稍稍变换一下。能够继续罢下去的厂,自然努力斗争;已经受了严重损失的几个厂,不能再冒险,却要歇一口气!我们赶快去整理,去发展组织;我们保存实力,到相当时机,我们再——”
玛金的话还没完,克佐甫就严厉地指责她道:
“你这主张就是取消了总罢工!在革命高潮的严重阶段前卑怯地退缩!你这是右倾的观点!”
“对呀!一方面破裂了总罢工的阵线,一方面又希望别的厂能够坚持,这是矛盾的!”
蔡真赶快接口说,她心里就又是“第一个主张”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