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工作!鬼工作!命令主义!盲动!我是看到底了!”
“什么看到底?”
“看到底:工作是屁工作!总路线是自杀政策,苏维埃是旅行式的苏维埃,红军是新式的流寇!——可是玛金,你不要那么封建……”
突然玛金怒叫了一声,猛力将苏伦推开,睁圆了眼睛怒瞅着苏伦,跳起来,厉声斥责道:
“哼!什么话!你露出尾巴来了!你和取消派一鼻孔出气!”
于是玛金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跑出了这屋子,跑出了那衖堂。
满天的星都在玛金头上睒眼睛。一路上,玛金想起自己和克佐甫的争论,想起了苏伦的丑态,心里是又怒又恨。但立刻她把这些回忆都撇开了,精神只集注在一点:她的工作,她的使命。草棚区域近了。她很小心地越过了警戒线,悄悄地到了陈月娥住的草棚左近。前面隐隐有人影。玛金更加小心了。她站在暗处不动,满身是耳朵,满身是眼睛。那人影到了陈月娥草棚前也就不动了。竹门轻轻地呀了一声。玛金心里明白了,就轻灵地快步赶到那竹门前,又回头望一眼,然后闪了进去。
陈月娥和朱桂英都在。板桌上的洋油灯只有黄豆大小的一粒光焰。昏暗中有鼾声如雷,那是陈月娥的当码头工人的哥哥。玛金轻声问那两个道:
“都接头过了么?”
“接头过了。还好。——都说只要有人来冲厂,大家就关了车接应。”
玛金皱一下眉头。外边似乎有什么响声。三个人都一怔,侧着耳朵听,可又没有了。玛金就轻声说:
“那么,我们就到代表会去!不过我还想找你们小姊妹谈一谈。哪几个是好的,你们引我去!”
“不行!这里吃紧得很!你一走动,就有人钉梢!”
陈月娥细声说,细到几乎听不清楚。可是玛金很固执,一定要她们引着去。朱桂英拉着陈月娥的衣襟说:
“我引她去罢。我来来往往还没有人跟。”
“你自己不觉得罢了!屠夜壶多么精细,会忘记了你!还是叫小妹同了去!”
陈月娥说着,就推了玛金一把,叫她看草棚角近竹门边的一个小小的人形。那是金小妹,她尖起了耳朵听到要她同去,两只眼睛就闪闪地非常高兴。玛金点了一下头。
“小妹也不行!这孩子喜欢多嘴,他们也早就钉她的梢呢!”
朱桂英又反对。玛金有点不耐烦了,说:
“不用再争,大家都去!桂英,你打头走,我离开你丈把路,月大姐也离开我丈把路,跟在我背后。谁看见了有人钉梢,谁先打招呼!”
没有人再反对了,于是照计行事。她们三个走出陈月娥的草棚不多几步,就是一位意想中“进步分子”的家了,朱桂英先进去,接着是玛金正待挨身到那半开的竹门边,猛听得黑地里一声喝道:
“干什么!”
陈月娥在后边慌了,转身就逃,可是已经被人家抓住。接着吹起警笛来了。李麻子和桂长林带着人,狂风似的摸进了那草棚,不问情由,见一个,捉一个。草棚区域立刻起了一个恐怖的旋涡。大约十分钟后,这旋涡也平息了,笑脸的女管车们登场,挨家挨户告诫那些惊惶的“小姊妹们”道:
“不要瞎担心!是共产党才要捉!你们明天上工就太太平平没有事了!吴老板迟早要给大家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