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咬牙,一瞪眼,一狠心,一抖腕,“噗哧”一声,就把刀子戳进了马魁三的胸膛。刀子吃到了柄,爹把刀住外一提,一股黑血绵绵地渗出来。爹旋转着刀子,但总被肋条阻隔着。爹说:“人慌无智。”抽出刀,放在马魁三的皮袍子上擦擦,一紧手,便将马魁三开了膛。
我听到“咕嘟”一声响,先看到刀口两侧的白脂油翻出来,又看到那些白里透着鸭蛋青的肠子滋溜溜地窜出来。像一群蛇,像一堆鳝,散发着热烘烘的腥气。
爹一把把地往外拽着那些肠子,看样子情绪烦躁,手头使着狠劲,嘴里嘈嘈地骂着。终于把肠子拽完了,显出了马魁三空荡荡的腹腔。
“爹,你到底要找什么呀?”我记得我曾焦急地问。
“胆,苦胆!他的苦胆在哪里?”
爹捅破了马魁三的膈膜,揪出了一颗拳头大的红心,又揪出了几页肝。终于在肝页的背面,发现了那小鸡蛋般大小的胆囊。爹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把胆囊从肝脏上剥离下来。举着,端详了一会儿,我看到那玩意儿润泽光华映日,宛若一块紫色的美玉。
爹把胆囊递给我,说:“小心拿着,等我把栾风山的胆也取出来。”
爹此时已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手段准确、迅速。他用刀尖挑了穷鬼栾风山束腰的草绳子,挑开他的破袍子,对准那瘦骨凸凸的胸腔踹了一脚,刷刷刷三五刀,掀开遮蔽,伸手进去,宛若叶底摘桃,揪下了栾胆。
“跑!”爹说。
我们上了河堤,看见群狗拉着肠子撕扯,又看见太阳的红色已经黯淡,刺目的白光焕发出来,照耀着它应该照耀的万物。
奶奶目生云翳,请神医罗大善人看。罗大善人说,这是三焦烈火上升所致,非大寒大苦的药物不能治了。然后挟着包要走。爹苦苦哀求,希望罗神医开个方子。罗神医说:用个偏方吧——你去弄些猪苦胆,挤出胆汁来让你娘喝,兴许能退出半个瞳仁来。爹问:羊胆行不行?罗神医说:羊胆、熊胆都行——要是能弄到人胆——他哈哈笑着说——你娘定能重见光明。
爹把马魁三和栾风山的胆汁挤到一只绿色的茶碗里,双手端着,递给奶奶。奶奶把茶碗送到嘴边,伸出舌尖品了品,说:“狗子他爹,这是什么胆,这般腥苦?”
爹说:“娘,这是马胆和栾胆。”
奶奶说:“什么马胆、栾胆?马胆,我知道,栾胆,是什么?”
.c 我按捺不住,大声说:“奶奶,这是人胆!马是马魁三,栾//是栾风山。俺爹把他俩的苦胆扒来了。”
奶奶怪叫一声,仰面倒在炕上,顿时就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