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问你,你怎么到了芦苇地呢?”
“我追母牛去了。”
“怎么就放火了呢?”
“母牛不见了。”二傻子很得意。
“去镇上喊吧!”朱荻洼用力在二傻子的屁股上拍了拍。
二傻子朝镇上跑去。
朱荻洼又突然叫住了二傻子,然后一瘸一拐地追上来,将一盒火柴放到了二傻子衣服的口袋里:“不能说我教你的,说我教你的,那姑娘就跑了。”
二傻子点点头,跑上了油麻地镇的那条长街,大声喊叫着:“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街上有几条瘦狗在。
二傻子见没有人理会他,便放开了喉咙:“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油麻地的人起初并没有在意二傻子的喊声,当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一喊声可能给油麻地的当下的历史带来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时,不由得都跑到了街上。
二傻子见有许多人涌到街上看他,便越发地起劲:“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街上,所有的目光都在看依然将枪举在腰间的二傻子。
“是我放的火!”二傻子小声地说,一脸的诡秘,转而又大声地喊,“是我放的火!”
二傻子走着,人们就跟随着他。
二傻子突然掉过头来,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向紧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一摊开,露出一盒火柴来:“我放的火……”他划亮了一根火柴,蹲在地上,点燃了街边的枯草,“就是这样子的,就是这样子的……”他站起身,抻直了脖子,望着后面黑鸦鸦的人,“是我放的火!”他笑嘻嘻的,一脸春风。
公安局的人就是在二傻子的喊叫声中进入油麻地镇的。
他们几乎听到整个油麻地都在说:“是那二傻子放的火!”
在目光的交流与心的无声碰撞中,油麻地人心照不宣地进入了合谋状态。
张大友与周金保对公安局的人说:“我们两个亲眼看见二傻子驾船去了那块芦苇地!”两个人将胸膛拍得嘭嘭响,以示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负责。
二傻子被带到镇委会的办公室里。
公安局的人问:“是你放的火吗?”
二傻子看到门外拥了满满一广场的人,说:“是我放的火!”
公安局的人问:“你怎么到了那块芦苇地呢?”
“我追母牛去了。”
“怎么就放火了呢?”
“母牛不见了。”
他觉得自己的这一办法很智慧,说完,冲公安局的人笑笑,又冲外面的人笑笑。
公安局的人在纸上记着。
二傻子又掏出了火柴,突然擦亮了一根:“是我放的火!”他眯缝着眼,想像着那场火,“被我点着了,烧呀烧呀,好大的火!火!火!……”他完全进入了那样一种令人兴奋不已的状态,腰间的那支枪渐渐软了下去。
公安局的人被一种沉重的氛围包裹着,头脑被搞得晕乎乎的。傍晚,他们让周金保、张大友作了陈述笔录按了指印。
邱子东一直未有机会与公安局的人说话。
公安局的人将陈述笔录一页一页地收起,对邱子东说:“事情也就这样了,全油麻地的人都说是那个二傻子放的火。转告你们杜书记,没有事了。”说完,夹着皮包走了。
邱子东要送他们,却被他们客气地拦在了桥头:“邱镇长,不必了。”
邱子东掉头看了一眼,见有那么多的人站在那里,也就没有再坚持着送那几个公安局的人。
等公安局的人走远,邱子东对朱荻洼说:“快去找杜书记,就说没事了。”
“好的。”朱荻洼点头答应,“就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二傻子还在街上喊叫着,但人们对他的喊叫似乎已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围观的人慢慢走尽,邱子东往地上狠啐了一口,冲着二傻子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你个傻逼!”
此后许多天,杜元潮一直感到郁闷。尽管房子重新得到修理、篱笆重编织、菜园里的菜得以补栽、屋里被粉刷一新、家中所有被毁家什也一一购置或做了新的,但心里头总觉得发堵,胸口像压了一扇沉重的磨盘。
许多天里,他就一直在暗中追究着那场巨大闹丧的来龙去脉,直到另一件事情的发生:采芹的丈夫死了。
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那窑工正在窑洞里烧窑,窑洞坍塌了,将他活活闷死在了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