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猴看着采芹的脸,很奇怪,离得近了,采芹的脸看上去反而小了许多。他看着她的泪珠从两片睫毛间亮闪闪地渗了出来,很欣赏,像在早晨于花丛里捉蜻蜓,偶尔一瞥,看见了花瓣上有几颗晶莹的露珠。
一朵很嫩的花。
一个看上去比李天猴个头还要高还要健壮的黑皮肤男孩鼓舞着李天猴:“撸下她的裤子,操她!”
“操她!”另一个男孩说。
李天猴只是更加用力地压迫着采芹。
黑皮肤男孩说:“喂,你难道还不会操吗?”
李天猴回过头来,满脸红通通地冲那黑皮肤的男孩骂了一句:“滚你妈的蛋!”
这时,一个小男孩大声叫了起来:“杜元潮、邱子东来了!”
杜元潮、邱子东俩人各拿了一根棍子,正向这边跑来。
李天猴又狠狠地将采芹压了压,爬起来,抖了抖身子,面对着往他这儿呼哧呼哧跑来的杜元潮与邱子东。
小男孩们呼啦一下跑开了,剩下的便是几个个头高大的、满脸蛮相的。
杜元潮在前,邱子东在后,咬牙切齿地举起棍子,并在嘴中发出呀呀怒吼。
杜元潮的棍子首先劈向了李天猴。
李天猴往旁边一闪,躲开了杜元潮的棍子。
空劈了的棍子砸在了地上,咔吧断成两截。
李天猴用眼睛望着杜元潮,来回晃动身子,脚在一点一点地挪向地上的半截棍子,当杜元潮手握半截棍子要向他的脑袋劈来时,他用脚尖轻轻一挑,将地上的半截棍子挑向空中,随即用手抓住,继而用劲一挥,手中的半截棍子在空中与杜元潮手中的半截棍子碰在了一起。
杜元潮觉得手被震裂了,一阵麻木,半截棍子从手中滑落在地上。
杜元潮看了一眼手,虎口真的被震裂,流出一缕血来。
李天猴举着半截棍子,逼向杜元潮。
邱子东举着棍子扑了上来,可是被抱着胳膊装着在一旁闲看的黑皮肤男孩用脚一绊,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爬上来时,头发上、脸上到处都是青苔,像个绿毛鬼。
男孩们笑了起来。
黑皮肤男孩对正在用手抹去青苔的邱子东说:“你已经不再是邱家大少爷了!你只是!”
采芹已坐了起来,低头啼哭着。
杜元潮对邱子东说:“你……你带……带她快……快走……”他面对着李天猴的棍子,弓着身子摇晃着,跳动着。
邱子东拉起采芹,转向另一条道跑进了一处树林。
杜元潮与李天猴他们对峙,拼杀着,从田埂上打到地里,从地里打到泥塘中,从泥塘中打到小河里,又从小河里打到岸上。最后,到处流血、有气无力的杜元潮被几个男孩一起抱住,像扔一捆稻草一般,被扔到了小河里。
杜元潮几乎无力浮到水面上来了,在呛了几口水之后,才挣扎着浮出水面。他半沉半浮,十分缓慢地游到岸边,然后,双手各抓住一把芦苇。这是一条通往大河的小河,水流颇有点儿急,他得拼命用力,才不至于让水流冲走。
李天猴他们蹲在河岸上,低头望着杜元潮。
李天猴往杜元潮脸上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你他妈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男孩说:“这个杂种是从水上漂到我们油麻地的!”
李天猴看见芦苇叶上停着一只豆娘,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屏住呼吸,慢慢地伸出手去,一下捏住了豆娘的尾巴。他对这只美丽的豆娘观赏了一会儿,用手指甲掐掉它一小截尾巴,又顺手从地上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插到尚存的半截尾巴中,然后将手松开,轻轻往上一托,豆娘便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十分吃力地飞向空中。
李天猴低头,望着不时地被流水没掉脖子与下巴的杜元潮说:“你小子傻不傻?程采芹是程瑶田为邱子东那小子准备下的,你杜元潮连她的边儿也摸不着。”
杜元潮正仰头看着岸上的一棵高大的枫树。那时的枫树,叶叶火红。油麻地的枫树,到了深秋,叶子红得灼人。一棵一棵的,看上去像一把把巨大的火炬。
他的身子发虚,脑子有点儿发沉。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李天猴的话。他没有睁开眼睛,但却在心里微笑着与李天猴说:“你知道啥?你啥也不知道!”朦朦胧胧之间,他看到了那口荷叶田田的大荷塘,看到了那棵老槐树,看到了赤裸的采芹,看到了她的腿间:微微隆起的中间,是一条细细的缝隙。他依稀记得,她打开双腿时,他看到了一番景象,这番景象使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了清水之中一只盛开着的河蚌的壳内。他甚至在李天猴又一次重复着那句使他刻骨铭心的脏话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正放在采芹的那个使他觉得有趣又使他感到害臊的地方。时间虽然过去了好几年,但,这一切记忆竟在他昏昏沉沉之际,如此清晰地回来了。就此一回,就此一番重新的强调,使他在从少年走向青年、走向中年与走向老年之后,会时常泛起夏日荷塘边的那番记忆、那番纯洁而柔和的感觉。
“这小子好像睡着了。”黑皮肤的男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