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谁知枕上唾沫尚未干
誓言犹在耳畔回旋
你你你……你就要偷走我儿、抛弃奴家、做一个
没良心的贼子、忘恩负义的禽兽私奔回了人间
我问你人间又有什么好
使你狠心将奴来弃抛
你不见寺无僧狐狸弄瓦
你不见官无能乌鼠当衙
森林大火冲天起
江湖污染无鱼虾
要走你就自己走
留下我儿伴奴度残生
啊……苦哇……
猛兽管理员一曲唱罢,早已是泪水满面,在月光下闪烁。猛兽在月下喘息,凤尾萧萧,一片凄凉之声。
“后来呢?”整容师焦灼地问。
猛兽管理员抬起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泪,嗓子因为高声歌唱而嘶哑——尽管嘶哑但依然高亢——就像川剧里的破锣声一样富有感染力——他说:“母猴子这一番悲愤交加的歌唱,使那男人进退两难。”
母猴子说:“算我瞎了眼,没看清你的真面貌。事到如今,你要走就走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捆绑不成夫妻’,我只求你把我的孩子留下。”
男孩看着母猴子的乳房,贪婪地叫着:Ma——Ma——Ma——
男人说:不行,我舍不得孩子。
母猴说: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吗?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男人说:为了孩子的前途你放开手,让我们走。
猴子说:不行,你带我一起走,孩子需要我。
男人说:万万使不得!让人们看到我和畜生交合?啊,万万使不得。
船老大踢过一把斧头来,说:
“客官,你还是下船吧。”
男人万般无奈,一手夹住孩子,一手抡起斧头,把母猴子拉住船头的手剁掉了。鲜血迸流,庞大的猴爪落在舱里。母猴子惨叫一声,缩回臂去。
小船乘机离滩,驶向大陆。
后来,那男子抱着儿子回到故乡,心中愧疚,发誓不再娶。抚养儿子至五岁,即请老师教育。这孩子聪明异常,过目成诵,举一反三,不及弱冠,即由秀才而举人,由举人而进士,殿试之后,钦点为一甲一名,赫赫状元。回到故乡,自然热闹非凡。他说简捷说。状元问父要母。起初父推辞再三,后被追逼无奈,即告之实情。状元雇船渡海,寻到那荒岛山洞,见一具枯骨,缺一爪。状元大哭,磕头祭奠。祭奠毕,头撞石壁而死……
在这漫长的早晨里,方富贵面临着的选择如同那抱着儿子提着斧头立在船头的男人,那抱着一只猴爪、面对母亲尸骨的状元公一样,同属于逻辑学上的两难范畴。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你不能不珍视母猴与孩子之间的神圣感情,但你与孩子之间的感情同样是神圣的。照顾感情就要背离道德。为了保全声名又不丢掉儿子就必须砍断猴子的前爪。具体的思想斗争要比这复杂多倍。
她是你的母亲但她是一只母猴子。状元公苦苦寻找母亲最终得到一只母猴子。当状元是幸福的中状元后的前途是光明的,但猴子生的状元会被舆论容忍吗?父亲砍断母亲的手是残忍的,但父亲不砍断母猴子的手又怎么办呢?作为一个状元活着是荣耀的,但作为一个人猴交合的产物活着又是极度的耻辱。找不到母亲是痛苦的,一旦找到母亲只能撞死——思想斗争要比这复杂万倍。
你要死去,但舍不得妻子儿女,忘不了美酒佳肴;你要活着,就要伤害校长,伤害同行。死不了,活不成,你捧着饭碗发呆。
张赤球目光直直地盯着方富贵的脸,说:
“我有一个万全之策,供你参考。”
在这漫长的早晨里,他们达成一个君子协定:
(1)由整容师将方富贵的原本就与张赤球的面貌有几分相似的脸稍加改造变成张赤球的面貌,回第八中学任教。
(2)张赤球保持原貌,外出经商赚钱。
(3)方富贵顶替张赤球挣来的工资和张赤球经商赚到的钱要合在一起,然后再一分为二,用来供给两家的生活。
(4)在厨房里为方富贵安一张床。方富贵享有继续与屠小英同居的自由。
当协议完毕时,墙洞里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beef,beef broth,steak.”
——那是张家的孩子一边朗读英语一边精神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