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流血啦……爹爹,流血啦……”
父亲蹲下,抱住了女孩。女孩抱住了他的头,哭叫不止:
“爹爹,我们走吧……”
柴油机还在吼叫,像一匹受了伤的猛兽。我走上前去,关了机器。
机器声停止后,女孩和母亲的哭声显得更加刺耳。街上走过几个晨起挑水的女人,向我家院子里探头探脑,我恼怒地关上了大门。
父亲抱着女孩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谦恭地问我:
“小通,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爹……”
我的鼻子很酸,嗓子哽住了。
父亲伸出一只大手,摸着我的头,说:
“几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
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溢出来,他用大手擦干了我的眼泪,说:
“好儿子,别哭,你跟你娘都是好样的,看你们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爹。
父亲将女孩放下,对她说:
“娇娇,认识一下,这是你哥哥。”
女孩躲到爹的腿后,胆怯地看着我。
父亲对我说:
“小通,这是你的妹妹。”
女孩的眼睛好看极了,看着她的眼睛我就想起了那个给我肉吃的女人,我喜欢她。我对她点了点头。
父亲叹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挎包,然后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女孩,走到了房门前。母亲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劲头还足得很,短时间不会停止。父亲低头想了一会儿,用手拍了拍房门,说:
“玉珍,我对不起你……我这次回来,是向你赔罪的……”
父亲的眼里滚动着泪水,我心里感动万分,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我这次回来,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事实证明,你们老杨家过日子的路数是正确的,而我们老罗家的家风是错误的。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父亲的深刻检查既让我感动又让我遗憾,如果他真的说到做到,那么即便他留下来,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吃猪头了吧?母亲猛地将房门拉开了。她双手叉着腰站在房门当中,脸色青白,双眼发红,目光灼人。父亲往后退了一步,那个女孩转到他的背后,吓得浑身颤抖。母亲像一座爆发的火山,向外喷吐着岩浆:
“罗通,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王八蛋,你也有今天?五年前你与那个狐狸精结伴逃跑,将俺娘儿俩扔了,去过你们的好日子,现在你还有脸回来?”
女孩大声地哭叫着:
“爹,我怕……”
“多好啊,连野种都生出来了!”母亲死盯着女孩的眼睛,仇恨地说,“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小狐狸精!你怎么不把那个大狐狸精也带来?她要敢来,我就敢把她的臊腚豁了!”
父亲歉疚地笑着,一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样子。
母亲把门又一次关上,隔着门骂:
“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我这辈子不想见到你!狐狸精把你甩了,你想起我们娘儿俩来了?滚吧,你在俺娘儿俩心里早就死了!”
母亲骂完了,到里屋里去继续哭泣。
父亲闭着眼,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一个哮喘病人在做垂死挣扎。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顺畅了,对我说:
“小通,你和你娘好好过吧,我走了……”
他摸摸我的头,蹲在女孩面前,让女孩往他的背上爬。女孩个子太矮,又穿着肥大的衣服,在父亲背后爬到半截就滑下来。父亲往后探出手,抓住了女孩的小腿,然后就把她撮到了自己背上。他背着女孩站起来,脑袋往前探着,脖子伸得好长,像一头引颈就戮的牛。鼓鼓囊囊的挎包在他的腋下晃晃荡荡,好像屠户肉架子上悬挂着的牛胃。
我拉住他的大衣,说:
“爹,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我拍打房门,对母亲说:
“娘,让俺爹留下吧……”
母亲在屋子里喊叫:
“让他滚,滚得远远的!”
我从破玻璃里伸进手去,拔开插销,将房门推开,说:
“爹,你进来吧,我让你留下!”
父亲摇摇头,背着女孩就走。我拉着他的衣服放声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往屋子里拽他。我把父亲拽进了屋子,炉子里散发出来的热气顿时将我们包围了。母亲还在叫骂,但声音低了许多。骂过一阵后,接着就是哭泣。
父亲将女孩放下,我在炉子旁边放了两把凳子,让他们坐下。女孩习惯了母亲的哭声,胆子似乎大了些。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