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庆连:“你也信这个吗?”
“我……说不好。妈妈说她肯定是被大鸟附体了……”
“‘附体’是怎么回事?”
“就是被这样的精灵缠住了。过去在村里是常见的事儿,有狐狸精黄狼精,它们专门缠村里的女人。没有办法,那会儿只好找串乡的法师来赶走它们。如今再也没有法师了,村里人也就没有办法了……”
我不知该怎样说。我当然不信——可是很久以前平原一带的女人被精灵纠缠一类事,真的是经常发生的,这只要在平原上生活一段时间,没有一个不知道。问题是对这种现象我们当代科学还是给不出一种合理的、令人信服的解释。尽管如此,我还是存疑。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平原上的大片林子日渐消逝,各种野物没有了存身之所,能够纠缠村民的精灵几近绝迹。眼下的荷荷可能是非常特殊的一例。
庆连日夜和荷荷在一起,应该是最有可能洞悉隐秘的人。我怀疑他出于许多禁忌,或多或少地隐瞒了什么。但我没法问得再多了,因为这其中必然会涉及男人的尊严和禁忌。可最后往往是他自己忍不住,在荷荷难得睡下的时候,断断续续说出一些惊人的细节。
2
一般来说,那是一只*的大鸟。关于它的各种事情讲得多了,渐渐让人不再怀疑这一点:它既是真实存在的,又是天真邪恶的,甚至还具有某种神奇。它成为一个当代传奇也并非没有可能。不过这只大鸟总有一天会因为恶贯满盈而遭到严厉惩罚。想想看,当它抓紧了自己的猎获物飞到天上时,可怜的村姑们在地上生活惯了,一离了地就吓得一动不敢动,它们也就恣意玩弄起来。传说中,大鸟即便在天上飞翔时也不停地干那种事,这实在有些耸人听闻。可这又是不能怀疑的事实——它出于当事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也就不由得你不信。那是受害者不能为外人道的、羞于启齿的事,受害者只有面对至亲才会吐露一点点。
大鸟把她们携到空中,任意飞翔,忽然冲上云霄,忽然钻进深谷,在高空里盘旋一阵,又找个地方落下来。这只大鸟会找来许多大鸟,它们的大窝随处都有,最大的窝当然在岛上,她们被劫到那里就得打谱过上一阵子,就得做好经历各种怪事的准备。大鸟吞食的是人间见都没见的古怪吃物,行为自然也稀奇到了极点。它们让姑娘们像鸟类一样生活,而那是怎样特异的习惯哪!不停地扑打翅膀、叫唤、穿上毛疵疵的小短裤,还得露着屁股走路、一扭一扭地走,像一群小鸟那样排成长串……反正所有丢人现眼的阵仗都摆出来了,这儿是人家鸟的世界,人家的王国,一切也就由不得不听。大鸟一冲到天上就变得更没品行了,花花样儿多到让人吃惊。想想看,村里姑娘上了天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会儿又能怎样?她们吓得身子抖瑟着,它们也就尽情戏耍起来。
从来没听说如此*的家伙,一个个秃头郎唧的,嬉皮笑脸,不停不歇地干那事儿。这就像喝水吃饭,就像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上一气似的,噎得直打嗝儿,擦擦嘴巴还是仰脖儿大喝。她们在心里骂:“真、真不是人啊!”骂过了又在心里埋怨自己:人家本来就不是人嘛。
大鸟故意伸出海蛤舌头一样长的东西吓唬她们,伸手捉住她们时就发出“吼、吼”的叫声,就像荒野里貉的叫声。她们后来一听到这种叫声就全身发抖。大鸟玩累了就愿装出老人的样子——准确点说是显出十足的老态,因为它们当中有的真是一大把年纪了——眯着眼跟她们说话,问她们一些家长里短,慈祥地抚摸她们的手、脸和脖子,不再亲嘴巴,只亲额头,然后又是连声咳嗽。那一只只鸡爪子似的大手啊,把她们的头发摸了又摸,摸着摸着就沉入了梦乡。它们打呼噜的声音和老人完全一样,“呼吐——呼吐——咳!”还有一个习惯也和老人一样,就是晚上睡不着,白天尽打瞌睡。晚上喝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她们老辈没见过的,她们尝了一口,才知道那是酒!喝上一会儿它们就变得*了,两手也不再老实了,胡乱折腾起她们来,直到把她们折腾得吱哇乱叫。它们这些鸟儿的脾性也不一样,有的就喜欢听她们这样乱叫,有的一听就呵斥说:“别大惊小怪!好生受着!这又不是大闺女上轿头一回……”
荷荷进了公司不久就被一只大鸟相中了,它携上她飞啊飞啊,开始一个岛一个岛地逛悠。第一次飞在空中它就用长喙啄紧了她的脖子,然后就像一只大公鸡那样要了她。她说到这里就哭:咱那会儿一动不敢动,只害怕,咱在天上头晕哩,咱躲躲闪闪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啊呀一声成了过来人!我的娘哎,你好生生的孩儿这辈子再也没人要了,一眨眼就成了畜生的玩物!我的庆连啊,咱原本打谱做你的黄花大闺女,直做到入洞房的那一天哩……我的娘哎,俺眼泪哭成了串,在半空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晃悠着,迷迷糊糊就成了大鸟的吃食!我头撞大鸟,说我这回得死了,因为我不能活着见俺妈了,更不能活着见俺的庆连了——傻傻的庆连、憨憨的庆连,他多少次和俺在一起,正眼儿都不敢看俺一下,连咱的手都没摸过!有一回他送俺到庄稼地边上,咱想亲他一口,硬是被他一扬脸躲过了……大鸟不听这些,也不让咱死,它说:你死?你活不好都不成!后来它就变着法儿让咱高兴,喂咱最好的吃物,让咱变得又白又胖,生出了双下巴。只要一闲下来,它就把大翅膀一忽闪,将咱抱到炕上,然后就像大公鸡一样,一时不停地干起了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