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擎在给我这份东西的时候,随便扔出一个判断,即“十有*”是那个李大睿一手炮制出来的。这是不是一种转移视线的障眼之法,倒需要我自己来鉴别了。不错,那个富翁也是一个大夜猫子,还是一个嗜书成癖的家伙,这些外部条件看起来好像也榫卯契合。可是读下去又会产生诸多疑问,即这个人的思想乃至精神状态,与现实的对应关系会有那么紧张吗?这让我难免犹豫,虽然还不想最后排除。因为我对那个人更内在的东西、他的生活及其细节还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从这个手抄本目前的样子来看,即便除却了驳斥的部分,也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它矛盾重重且颇为芜杂,思绪繁复多处相抵,极有可能是私下流传的过程中窜入了其他文字。再加上有进行商业运作的公司插手,情形也就更加复杂。可以推断,原来的手抄本是十分单纯犀[xī]利的,后来由于不同的人介入,这才呈现出时下的面貌。总之它现在已经成了一本怪模怪样的东西,让人忍俊不禁又爱恨交加,不愿随便扔弃也不想推到一边。对我来说,它无论是出于吕擎或李大睿之手,还是更多的隐性枪手,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妨碍了。我只不过是一个闲览之人。
真正的炮制者仍然坐在夜色里。但有一天我也许会结识他的。
[论勤劳]
当我们谈到一区一省的性格特征时,都忘不了自我鉴定一句:勤劳。以至于看得多了,觉得咱们才是天底下最能干的一伙,由这样的人合成的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必是全世界无所匹敌之辈。世界上哪里的人闹穷都是可以理解的,惟有我们要富得流油才算正常,一般的富裕都不解渴,那简直不能作数。我们关于勤劳的例子说也说不完,什么节衣缩食啊,没白没黑啊,勒紧裤带挑灯夜战啊,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啊,诸如此类。令人费解的是,就这样要死要活地干了好几辈子,直到最后,直到今天,还是没能摘掉“第三世界”这顶老棉帽子。虽然戴着也不错,下雹子打不坏头,许多时候还会让人同情,起码不会招来吃大户的,可以躲在一旁韬光养晦——但话是这样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因为我们勤劳,我们多勤劳啊,我们日积月累该创造出多少财富啊!
我们的勤劳真是没说的。谁如果说我们懒,走到天边也没人信。我们干起活来从来不管不顾,受的苦多了去了,无论是数九寒冬还是酷暑难熬,都一样干下来。世界上的每个角落几乎都留下了我们含辛茹苦的印记。我们当然勤劳,我们不勤劳行吗?吃什么穿什么?可是话又说回来,被逼无奈的勤劳也许不算本事,我们现在要证明的是,勤劳是我们的天性,是血脉里的东西。君不见有人富可敌国,也还是不屈不挠,千方百计继续致富;君不见在一些域外地区,我们和当地人比较,可算处于更为恶劣的生存条件,可是没有几年过去,还是我们先富起来:商埠最为发达,衣食俱为丰足。这一切靠了什么?还是那两个字:勤劳。
勤劳说白了,就是撒了泼地干,一股心思地干,处心积虑地干,不死不活地干,富了还要富,赚了还要赚。穷则思变,不穷也要思变,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人如果嫌弃钱财,那大半是有精神病。所以咱要把经济搞上去,不遗余力发展经济,以至于像那句有名的口号所言: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提前翻两番!它的意思就是:累死不算什么,穷了可不行,穷了还不如去死。
人人都称颂勤劳,人人都认为这才是人世间最伟大、最崇高的品质。谁如果胆大包天,敢对勤劳说出半个不字,那他就活该倒霉,全民共诛之。
可是我这里要问一句:勤劳有没有让人讨厌的时候?
还要问一句:许多时候,勤劳与物质贪欲怎样区分?
说到讨厌,我们会找到许多例子,比如那些妄图灭我族类的可恶家伙,他们一见了我们的勤劳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懒得什么都不想干,还不让我们干,我们富了,他们就骂、就恨、就打、就破坏、就捣毁,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句话,他们讨厌我们,主要是讨厌我们的勤劳!
世上有人竟然公开地讨厌勤劳!难道劳动不是人世间最光荣的吗?然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且一直发生着。
而更加令我们吃惊的是,对方居然还有理由!他们的理由是:本来大家过得好好的,突然拥来了一帮纯粹的经济动物,这些人一入社区就没白没黑地干,吵吵嚷嚷不得消停。而且这帮人不是以生活所需为满足,只想无休无止地一直赚下去。这些人没有信仰,把发财当成了信仰;这帮家伙为了钱可以不知疲劳,永无厌倦,千方百计投机钻营,不辞辛劳。他们没有节假日,不读书,不上教堂,顶多有一些低俗的娱乐。一句话,这些人没有正常的作息时间,没有精神生活,一心只想着赚钱。结果整个社区都给他们搅乱了套,延续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安宁生活被悉数打破,以往的闲适不复存在。更为可怕的是,当地人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和他们竞争,结果是弄得苦不堪言,人也变坏了。
这就是另一边对勤劳的看法。这让我们瞠目结舌。我们生来第一次听说,勤劳还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