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秀子扛着背包,一只手挽着一个军人,德刚也抱着一个军人的胳膊,身上斜背着一个挂包,后面还跟着两个军人。刚进门,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道:
“妈啊,你看这是谁呀?”
母亲站在锅灶口,打量着来人中最前面那一个。她,黄绿色的军帽盖着齐颈的黑发,丰满浑直的身躯束着皮带打着裹腿,又白又红的圆脸蛋上,有一对深褐色发亮的大眼睛,她正看着母亲笑。母亲忽然迎上去,激动地叫起来:
“啊呀!是你,是白芸啊!看我的眼睛老花了……嗳呀!
你可也真变样啦!”
白芸狂喜地抓紧母亲的两臂,端详着母亲的脸,兴奋地说:
“大娘!是我,就是我啊!你也变多啦!看,秀子长成大姑娘了!德刚也使我认不得了,我走时他还吃鼻涕呢!……
哎,”她突然停住,四周看了看,忙问:
“大娘,我记得不是还有个小女孩吗?她也长大……”“芸姐!”秀子忙打断她的话,向她瞥视一眼,“你们快洗洗头吧!”
白芸有些惊异地看着秀子绷得挺紧的脸,又去看母亲,只见她象被锥子猛刺了一下,眉皱得紧紧的,但随即又展开,带点笑意地说:
“白芸,你不知道,秀子怕提起嫚子我难过。她死啦!”
“啊!生病死的?”白芸吃惊地问。
“不是。是鬼子杀害的!”德刚愤恨地叫道。
“别问啦,以后再说吧!”母亲打断白芸几个人的急促问话,把话题岔开,忙招呼其余的三个人,让她们上炕坐。她要做饭,她们高低不肯,说已经吃过了。于是,就开始了亲切的谈话。
“大娘,昨晚我们的剧演得好不好?我扮的你象不象?”白芸笑着问。
“是你们几个演的?”母亲有些诧异。
“是啊,大娘。”白芸喝口水,说,“我们卫生队有几个调到剧团来了。其实啊,一打起大仗来,我们还要作卫生员的工作。大娘,你的事情是于团长的部队告诉我们的。”白芸又指着一个姑娘说:“大娘,她叫于兰,就是昨晚演童养媳和你闺女的呢!”
于兰被白芸指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对母亲甜蜜地笑笑,歪着头说:
“冯大娘,演得不好,你可多提意见哪!”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的一切动作。
母亲拉住于兰的手,忙说:
“哪里的话。这点小事,还值得你们编成戏。”母亲瞅着于兰那稚嫩的脸蛋,又疼爱地问道:“好闺女,多大啦?爹妈好吗?
“没妈啦,大娘!跟爹长大的。”于兰回答道。“哦,”母亲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非常关切地问:“白芸哪,你们快说说,剧里那个给你们带路的女孩子,是那里人哪?”
“是离莱阳城不远一个小村子的。”白芸见母亲问得又急又突然,有点惊讶。
“她姐姐真叫赵星梅吗?”
“是的,大娘,……”
“等等,白芸!”母亲的心跳得更快,“女孩子说没说,她姐有个未婚丈夫?”
“有。她说姐姐跟姐夫出去的。大娘……”
“不,等等!”母亲的手都发颤了,“姐夫叫什么名字?”
“纪铁功。大娘,他叫纪铁功!”于兰抢着答道。
“啊!是她,是她……”母亲象被什么憋住了才喘出气来似的,长舒一口气。她平静了些,把星梅的事讲给她们听……
文工团员们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这样激动,她们都被星梅的事所打动。于兰的感情来得更是快,晶莹的泪珠已挂在脸腮上了。她们都说,这就是星梅的家了。但最惋惜的是,那女孩子的名字没有问清——读者做证,是问了,同时也答了,但被巨雷掩没了——这使白芸和于兰感到很难过,很是对不起母亲。
尽管这使母亲感到失望,但在她的心目中,已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这里是如久别重逢的母女会见一般,滔滔不绝地叙述所要说的一切话,那边秀子早同其他的姐姐——她们的友爱来得真快呀——在洗头洗脚、换衣服整铺盖……安排好了一切。
小屋子里,回荡着永不休止的友爱的欢笑,惊飞了在屋檐底下沉睡着的麻雀。
第十五章
“……花子,不。你,你到区上去离婚……去啊,你非去不可!”
“不行,不行啊,起子!我是共产党……”她忙停住,改口说:“我是共产党的干部,这哪还有脸见人?不行啊!”花子悲恸地说道。但就是在这时,她也没忘记保守党员的秘密。
雪夜的寒风吹打着草垛,呼呼地叫啸,一片片积雪刮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可是他们谁也不觉得冷,虽说在这里已待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