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南沙河搭起台子,剧团准备演剧。
周围十里八里村上的人,也都来了。母亲走到一看,黑压压的那末一大片人,无法挤进去,她就站在人们的后面。民兵队长铁锁——一个二十多岁热情能干的青年——看到她,亲切地招呼道:
“大妈,快到头里去坐。位子早准备好啦!”
母亲知道,不论开会演剧,最前面的一块地方,总是铺着干草,专门留给抗属坐。她笑着推辞道:
“算了吧,铁锁。这末多人进去挺费事的。谁坐了还不一样。”
铁锁哪里肯,就拉着母亲,向人们招呼。大家听说是抗属来了,自动闪出一条缝,母亲顺利地进去了。
花子同她父亲已坐在那里,忙招呼母亲坐下来。
这时帷幕还紧紧地闭着,幕里的七八盏用大泥沙碗装着豆油点起的灯光,透过紫红色的幕布,映照在台下每张仰着的快乐的脸上。
秀子领着儿童团唱完一支歌,就向青妇队拉歌子。青妇队长玉子也跳起来,向儿童团反拉。接着民兵,青救会也向青妇队进攻。直搞得玉子那象山雀一样灵巧的小嘴,也没话说了,只好领着妇女们唱了一个……
正热闹着,军队排着整齐的行列走进来。于是,各团体的目标都转向军队了。他们也不客气,就雄壮有力地唱起来。歌声此起彼落,欢笑声响自各方,会场上洋溢着节日般的快乐气氛。
一个小男演员,在热烈的掌声中,报告了节目。
顷刻,幕内风雨雷声大作,枪声响成一片,把台子都震动了。紧接着,幕布急骤地拉开了。
在人们的心情十分紧张的时刻,眼前出现一条在野草中急浪滚滚的河流。一群八路军战士冲出来。其中有的是伤员,还有四五个女同志。他们有的被背着,有的相互扶着,有的拄着棍子,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顶着瓢泼大雨,急遽地向前走着。
观众的神情全被抓住,心都在急促地说:“快走,快走!敌人赶上来啦!”当这群战士突然怔住在河畔,台下的人也不由地“啊”了一声,这可怎么好啊!……
毋庸再重复,这就是前面已讲过的故事。
整个剧情都深深抓住每个观众的心,人们被其中的真实情节感动了。
花子紧靠在母亲身上。她深深敬爱那个女卫生队长;爱那几个为伤员不怕吃苦的女卫生员;爱那个不顾苦痛勇敢地给八路军带路、不知姓名的女孩子。但更使她心弦激动的是王东海排长的举动。他为别人不惜牺牲一切的精神,深深打动这个农村青年女子的心!花子想,那时她在那里多好啊!她会代替女卫生队长背起那高大的王排长——她自信自己比那女卫生队长有力些;她更会代替身受重伤的他,紧紧抱着那位痛苦的小战士。可是现在晚了。天哪!谁知这个人还活着没有啊?!可惜剧没演到他现在的情况就完了。花子象为亲人似的,担上这份心事了……
母亲的心全被那女孩子的姐姐——赵星梅这个名字抓住了。“真是她?不,同名的人也有啊!能这末巧?不,是她,一定是……”她反来复去地想着,到底决定不下。她盼望着那个给八路军带路的女孩子真的是星梅的妹妹,她一定要打听清楚。
接着开始演第二个剧——“锯大缸”。
一个锯缸的老汉,挑着担子,随着有节奏的锣鼓声走出来。他唱道:
张老汉我挑起担子下四乡
锯碟子锯碗锯大缸
今天我不上别处去呀
一心要去王官庄
王官庄有个冯大娘
她是抗日的好榜样
大儿子参加了八路军
大女儿是区里的妇救会长
二女儿儿童团里团长当
小儿子也在儿童团里扛戳枪
她全家抗日真模范哪
…………
花子禁不住推推母亲,欢欣地说:
“大嫂,你听,这不是说的你吗?”
母亲心里也很诧异,嘴上却说:
“哪里的话,人家是演剧,同名同姓的多着呢。”
她们一听锯缸匠叫道:“冯大娘来了。”就赶忙朝台子看去。啊,可不真是冯大娘来了!
台上出现一个老大娘,简直和母亲一模一样。似乎她的头发也是灰里带白,眼角上也有皱褶,嘴唇两旁也有象母亲一样深细的纹条,而下颚右方那颗豆大的黑痣,也是给人一种慈善温和的印象,可就是她那双大脚没搞成小的,否则,真是“如来佛”也难辨出的“真假孙悟空”了。
台下的人们一阵轰动,齐声喝彩。有的人真以为是母亲在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