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莉母亲全身瘫痪在母亲怀里……。
过年了。
今年不象往常被鬼子赶到山里去过年。八路军和地方武装,把敌人打得不敢露头,象乌龟似地缩在据点里。根据地的老百姓,真可以过个太平年了。
人们抬着肥猪肥羊、白菜萝卜、葱花韭菜芽、花生、烟叶子……种种好吃的东西,打着锣鼓唱着歌,高喊着口号,去慰劳子弟兵。青妇队用各色彩布,缝成美丽的慰问袋,上面还绣着字句和花样,装上纪念品,送给每个战士。而战士们也把分得的胜利品——毛巾、笔记本、钢笔……回赠给她们。
三十晚上,秀子领着儿童团,排好队伍,敲锣打鼓,喊着口号,把“光荣灯”送给每家抗属。
母亲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吵吵嚷嚷地闹成一片,就走出来。她一看,呀!门楼上挂着一盏五星红灯。她不认识上面写的“革命家庭,无上光荣”八个大字,可是她感到愉快和光荣。她笑着,慈祥地看着在红灯下每张热情欢笑着的嫩脸蛋。
锣鼓煞住后,站在队伍外面的一个男孩子,领头喊起口号:
向光荣的妈妈致敬!
向抗属拜年!
革命家庭无上光荣!
打倒日本鬼子!
八路军万岁!
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喊完口号,接着是一片掌声……
母亲很慌乱,不知怎么才好。她一瞅见女儿,就拉住她的胳膊说:
“秀子,快领孩子们到别家去吧。咱家不用啊。这大冷天……”
“大妈,我们是儿童团呀!这是工作哩。”一个男孩子挺认真地说。
“大婶哪,你家最光荣,都打鬼子。咱们就该先给你老拜年。”一个女孩子很神气地道。
“奶奶,今晚是工作。俺妈说明早上、早上来给你磕、磕头哩。”这孩子太小,也分不出是男是女,说急了气都换不过来。
“…………”
孩子们你一言,他一语,大妈、大婶、大嫂、奶奶……地叫成一团。母亲也不知听哪个的,答谁的。正在这时,从人群里挤出个孩子,黑黝黝的脸蛋冻得透红,在棉帽檐下,那对黑大的眼睛更神气地闪闪发光。他一走上门台,两手拉住母亲的手,叫道:
“妈,你别说啦。人家是抗日呀!”
母亲觉得德刚的手象冰块子一样凉,她不自觉地想握紧它暖和一会,但一转眼,德刚已冲到秀子跟前,生气地嚷道:
“团长!你怎么不讲话呀?快说啊!”
“快说呀!快说……”孩子们齐声叫着。
儿童团长秀子每到一家都要致祝词的,但却没准备到自己家来怎么说。她见了母亲有些害羞,被孩子们催急了,脸越发红起来。她冲着母亲,两手展着张纸条儿,象背书似地念道:
“敬爱的抗日家属:让我们儿童团代表全村人民,向你们鞠一躬……”她接着两手垂直贴在身上,规规矩矩地向母亲深深弯下腰。孩子们都把帽子脱掉,跟着她做……
这可把母亲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不料,从门里拥出好几个区干部,看着这情景都笑弯了腰。
秀子更慌了,满脸臊得血红,忙向孩子们嚷道:
“走!咱们到另一家去吧。这家好了!”
孩子们前拥后挤,吵吵嚷嚷地走了。
干部们都围在门口看灯。刘区长笑着说:
“哈,真是革命家庭,秀子管妈妈也叫‘抗日家属’啦。
大娘,闺女都不认你作娘了。”
母亲也打趣道:
“俺才不怕呢。‘女大不认娘’,大了就跟人走啦。‘嫁出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做妈的也省了操这份心啦。”她笑着对姜永泉说:
“你说是吧,永泉?”
姜永泉不知怎的,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笑。大家看着都哄笑起来。
“大婶,”德松插嘴说,“我看你这光荣妈妈的封建脑筋,可真要好好改造改造呢。”
“嗨,大娘你真当水把秀娟泼出去呀,日头也要从西面出来了。”玉媛故意提高清脆的嗓子,薄嘴唇动得飞快,“我看哪,你疼女婿定会比疼儿子还厉害!”
姜永泉这时更吃不住,脸越发红了。母亲对他笑着,又朝玉媛说: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尖,看把永泉说得脸都红遍啦。其实呀,女婿和儿子还不一样?等你找着人家,你妈若是亏待了你男人,你可别又哭又闹啊……”
大家正在打趣嬉笑,一个老太婆却哭天嚎地、颠颠踬踬地走来了。她来到跟前,见这末多人在场,有些胆怯和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