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留给辽军的时间和辽军留给宋军的空间都是十分有限的,那边的辽军刚刚布置好阵形,这里宋军的攻击就开始了。
杨可世先派吴革率领一彪人马“尝敌③”,这彪人马挟着敌前登陆的余威,一鼓作气,直向辽军中央阵地突进。一阵猛打猛冲,把这部分辽军逼退几十步。
吴革是泾原路的队将,不但胆气过人,更兼谋略非凡,杨可世商准了种师道,把他调来总管亲兵营。这个调动虽然使他的军职降低了一级,但在统帅部领导核心成员的心目中,他的身价提高了三倍。大家都公认他是可造之才,假以时日,不难贮为国家干城之选。现在他发现辽军虽然后退,却没有溃乱。它好像一圈富有弹性的钢带,承受得起重大的压力,弯曲一下,一待压力减轻,它就弹回到原地。这分明是个劲敌。他们这彪人马,完成了试攻的任务,就掠着阵地从容撤回。
杨可世接着又命高世宣率领一彪人马作第二次的试攻。高世宣选择了敌阵中的一个薄弱环节,在中间偏右、人马比较疏薄的阵地中冲过去。他自己让几个使用藤牌斫刀的亲兵掩护着,挽起大弓,瞄准辽军前队的队官就射。
高世宣的弓箭十拿九稳,他一连射倒二、三名辽军。然后发一声喊,企图利用辽军混乱退却的机会直冲进阵去。辽军的前队倏地分开了,第二线的弓箭手突出阵前,把箭矢飞蝗般地射来。他们以箭对箭,以多对少。高世宣恐怕部下吃亏,只得约退人马,自己殿后,回身射倒一名辽将,徐徐退回。
根据杨可世的经验,他拥有这样精锐的士卒,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两次试攻,都只获得有限的战果,冲不进坚阵去,这显然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了。
时间的因素对对方有利。进攻的锐气犹如刚刚出笼还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时间拖延得越长久,热气消失得越多,敌方的阵地就越加巩固,战胜的希望也越加渺茫了。杨可世心里焦急,幸喜得李孝忠守护浮桥,十分得力。他们不为辽军的矢石所动,迅速修理好中断之处,牢牢地确保交通线,使得后方的增援部队,可以通过浮桥,大量开到。杨可世略略部署一下人马,重整队伍,把全军力量集中起来,仍然选择了高世宣刚才突阵时的敌方薄弱环节,亲自带头进行第三次真正的冲击。
这是最后的一次冲击。看来不但在这个局部,今天全局的胜负都将决定于这一次冲击。
他们的决心下得如此之大,他们的勇气鼓得如此之足,哪怕辽军阵地是用纯钢铸成的,也要把它熔成铁汁。在战斗意志方面,他们的主将杨可世就是全军突出的表率。
杨可世全身披一领闪闪发光的连环吞兽面狻猊甲。有的将领在战场上故意把自己隐蔽起来,打扮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士兵,以避免暴露目标。杨可世则反其道而行之,他故意突出主将的身分,希望把更多的敌人吸引到他身边来。这一身金盔金甲就使敌军一望而知他是全军的统帅。还有他的坐骑,是一匹号称“一丈雪”的久经战阵的白马,马身上也披着铁甲,大腿以下也有甲叶保护,只有腿弯处才露出一段雪白的皮毛,不致妨碍它的自由驰骋。一名亲兵掌着绣上了“杨”字、白底黑字、镶着红缎边、垂着淡黄流苏的大旗。另外有四名亲兵紧紧护定他,他们紧跟着杨可世突阵前进。“一丈雪”飞奔腾踔,扬起满天灰尘,马蹄下面似乎激发出阵阵风雷,把他们这组人平空托在半空中,像一把千淬百炼的匕首猛然扎进辽军阵地。
二、三千名宋军在吴革、高世宣、马傅颜等几名将领的率领下,还有种师道特别派到东路军前线来听候调用的泾原军第十副将吴玠和他的兄弟吴璘等这时都跟随着主将矫若游龙地搅入辽军的阵云深处。这一次不再像刚才两次试攻那样只攻入辽军的表皮层就戛然而止。“杨”字大旗飞到哪里,这些勇将锐卒就杀到哪里。在紧张的突阵战中,在惊风骇浪之间,大旗一会儿低沉下去,有时沉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人们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忽然它又露出面来,与许多五颜六色的辽军军旗搅在一起,相互升降低昂,人们兴奋起来。接着“杨”字大旗更高地举了起来,敌方的军旗纷纷被刷下去,好像一张锦帆驾驶着一叶轻舟顺风前进,把周围的波浪撇向两边。人们的心就更加振奋了。他们挥戈挺刃,卷舞着刀盾,直薄辽军的心膂之地,给了它致命的一击。
正面的辽军挡不住宋军的锋芒,就采用旁敲侧击的战术。他们从正面退却,却几次三番地拦腰冲上来,企图把宋军割成几段。他们的战术部分地成功了,把个别的小队宋军拦截在大流以外。于是这里那里都形成小范围的各自为战。一些流动的圈子在阵云深处挤来挤去,从激烈的动荡进入静止状态,有时静止片刻以后,又重新振荡起来,表明有些战士已经陷入重围,在受到致命的重伤后,还在作着最后的格斗,不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决不罢休。
六队宋军已经透过几层辽军,一直贯穿到敌阵的后方。忽然发现有一部分自己人受围,他们又回过头来,一阵搏杀驱散,把受围的战士从重围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