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忽然变得简单化了,现在只是一把刀子对付三把刀子和一条鞭子的问题。马扩早已有所准备,在他们拥上来以前,就已拔出刀子,稳稳地站住脚跟,紧靠土墙,免得前后受敌。他轻巧地侧一侧身子,闪开左边首先搠来的一把刀,然后迎着麻脸汉子向他正面劈下来的一刀,用刀背使劲一格,刀背和刀刃相接触,发出“铮”的一声,迸出几点火花,登时把那强徒的刀子震落地下。
“好利害的家伙!”那汉子狂吼一声,来不及抬起刀子,转身就走。其余的强徒们也一齐夺后门逃跑。
马扩把他们赶出门外,周囤兜了一圈,先弄清楚自己所处的“战略地位”,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早就养成的习惯。然后回身进来,用刀尖挑断绳索,把受伤的妇人轻轻地放落在地坑上,让她整好衣服,先叫她喘过一口气来,再问道:
“大嫂可是这里的土著?怎生落到这些强徒们的手里?”
这青年妇人似乎已经用完了她刚才对付强徒威胁和拷打的全部的刚毅力量,忽然软弱地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不断地交替着用双手揉搓着被捆绑得肿起来、发麻的手腕,过了半晌才回答道:
“俺家住在河北,”她困难地举起手指来指着那个方向,“刚在旬日前回得南来。”
“你当家的没在一起?”
“俺男人带俺回南,”妇人抬起头来向马扩看了一眼,用丝毫毋庸置疑的鉴别力在第一瞥中就判断出这是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不禁又重新呜咽起来,说:“后来又南北来回了两趟,把公婆、兄弟、伯叔兄弟都接回南边来了。前两天他又渡河去接俺娘家的兄弟、姊妹,还未回来,不想今天一早强徒们就……”
“他们借口审问奸细,把你撮弄到这里来了。”马扩的眼睛里发出了火。明明是强盗,却要打起官府的旗号,这是一切暴行中最卑劣的一件。马扩帮助她说完了这一句被呜咽妨碍因而没有能够说完的话。
妇人点点头,又呜咽了一会。
“今天一早,”然后她又咬牙切齿地说,“这伙歹徒,直往俺家里奔。那个麻脸的一把揪住俺的发髻[jì],直着嗓子问:‘你说,你说,你的汉子哪里去了?只在你身上着落人。’不由俺分说一句,一索子就把俺捆上。家里的男子汉都觅食去了,只有婆婆在家,她苦苦哀求。他们哪里听她的,一脚把她踢翻,用鞭子乱抽,嘴里嚷嚷道:‘提得一个奸细,要细细拷问。’就把俺拖到这间空屋里来,一面拷打,一面威胁着说,‘你汉子投敌去了,再也不得回来。你年纪轻轻,顺从了俺们,包管有吃有穿。’俺哭骂着,咬他们的手指,他们就把俺吊起来打。”她说着回手往背上一掳,摊开血污的手给马扩看,“军爷看,他们把俺打成这个样子,倘非军爷相救,俺就跟他们拼了。”
马扩沉思一回,捡起麻脸汉子留下的刀,看清楚了刻在刀把上的字样。又指着土坑上放着的一个包袱,问道:
“这是大嫂的?”
“他们借口查抄,乱翻一起,可有什么好翻的?连个瓦罐儿也不全。只有这两件衣服和俺的一付钏钗,都叫他们包了来,还说是番子给俺家的,是通敌的证据,都要交官。”妇人痛定思痛,又不禁痛哭起来。
“大嫂休得气恼,”马扩安慰她道,“俺陪你去找他们的头儿。”
马扩搀扶妇人上了马,自己牵着,径住范村。到了指挥所门口,不待哨兵通报,径奔里面去找辛兴宗。
“宣赞去而复来,想必有以教我,”辛兴宗高举酒杯,殷勘邀请道,“这是御赐醇醪,俺好不容易得了一瓶。别的慢说,先干一杯。这回宣赞可逃不了。”
他的最后一个笑还未形成以前,就被马扩的怒气冲刷掉了。
“辛统领,”马扩当着他的部下,大声责问道,“看看你的部属干得好事!就在你的眼底鼻下,借口审问奸细,行凶抢劫,殴辱妇人。你身为大将,这等事究竟管与不管?”
“哪有这等事!”辛兴宗也变了颜色,凭着营混子的直觉,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想抵赖和倒打一耙,“凶犯拿到了不曾?宣赞没有真凭实据,可不能给人套上杀头罪名!”
“这是人证,”马扩把妇人推向前去,已经发紫的血块,把她的衣服连皮肤粘成一片,这就足以说明事实的真相,但是要对付像辛兴宗这样的老狐狸,人证还不够。
“这是物证。”马扩又指着包袱和刀子,斩钉截铁地说:“这把刀子是俺亲手从强徒们手上夺下来的,刀把上明明刻着‘胜捷军第六副将范琼’九个字,统领可要看仔细!”
“又是这个范老虎干的事。”辛兴宗暗暗吃惊,想道,“想这个范老虎仗着与刘太尉的交情,手下又有一帮人帮腔,在陈州府闹得人仰马翻,成为军中一霸。辉伯尚且奈何他不得,俺身为客将,怎敢去撩拨他?”但在表面上却也装得义愤填膺,狠猥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