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有何委遣,就请直言。”
童贯乘机提出要马扩去辽廷谕降的任务,并把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
虽然同样是到辽境去活动,但童贯派下来和马扩自己设想的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任务。身为大官僚的童贯只看到劝谕辽廷君臣的重要作用,只要办到君臣归降,大事必成,犹如身为大将的种师道只看到策反军队的重要作用,只要将帅倒戈,大事必成。他们的着眼点都放在上层。来自社会基层,在思想感情上本来与广大人民有着血肉联系的马扩,经过此番北行,已经开始看到组织人民武装力量的重要性,把目光转向基层。他此刻就是带着这个生气勃勃的新鲜印象来和童贯谈话的。他们的立足点不同,着眼点不同,他们的见解不是不谋而合,而是大相径庭。马扩首先在自己的内心中把童贯的这句谀词抹掉了。
然后他考虑现实问题。
童贯是宣抚使,是统帅,他的命令对于属员具有极大的约束力。马扩虽然经常去干上级没有给他规定的工作,却无权拒绝在正当的职权范围内,上级指派给他的任务。再则这项任务的本身确实相当重要,马扩自问在同僚之间并无适当的人选可以去完成它。还有,童贯一再强调此行的危险性,巧妙地刺激了他的冒险心,这也增加了他的决心。他沉思片刻后,毅然回答道:
“既然宣抚有令,苟利于国家,马某焉敢爱惜微躯,二三其词,托故不行?司里办好了公事文件,马某赍之即去。只是尚有几点愚见,用敢披胆沥陈,请宣抚采纳施行!”
“宣赞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童贯看到马扩沉思时,唯恐他意存犹豫,不愿接受任务,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爽快地答应了,心里很高兴,现在听马扩说,尚有几点愚见,心里想道:“这小子倒也机灵,一面接受任务,一面就把条件摆出来了。”
不过,做买卖要公平合理,双方同意,彼此有利,才能成交,这是什么都不相信的童贯唯一相信的一条真理。他不但准备充分满足他,还特别讨好地抢先道:“宣赞有所要请,本使力所能及的,无不遵办。在保州的宝眷,司里立当派人前去料理,宣赞对这个就不必操心了。”
“马某要求的不是这些,家母也不在保州,宣抚不必为此费心。”马扩一笑道,“马某此行,要挑选几个熟悉北道的‘归正人’为伴当。”
“可以,可以。宣赞要谁伴行,都可照办,司里决不过问,并可借以官衔,立功回来后再加赏擢。”
“马某去后,刚才那份条陈,务请宣抚斟酌施行。”
“行,行。宣赞条陈中的第一款,司里早已三令五申,要前线将士好好迎接归正人,明天再派人下去,专司其事,务要切实做到衣食无虞,量才录用,宣赞尽可放心了。至于第二款,派人潜赴敌后活动,此议也深得吾心,只怕难得合适的人选,容与刘参谋商议后,再作定夺如何?”
“这一著深关重大,马某在条陈中已剀切陈词,义无不尽。务请宣抚当机立断,持之以坚。至于派去的人选,马某倒想推荐一个人去,必能胜任。”
“宣赞待要推荐哪个?”
“刘参谋的长公子子羽,敢作敢为,胆气过人,他如愿去,倒是一时胜选。”马扩在敌后活动时,就想到将来请刘子羽来做他的帮手,现在乘势推荐了他。
“没想到仲偃有这样一个好儿子!本使还怕彦修少年气盛,不够老成,待要摧折他一番,才加任使。既是宣赞推荐的,岂有差错?待与刘参谋商量定了,再行差遣。这是要把人送进老虎口去的勾当,不与他父子俩商定,怎好随便差遣?”童贯说错了一句话,连忙加以补救。他感叹道:“宣抚司枉自拥有这多少僚属,领起请受来,挤得满屋子黑压压的都是人,临到办事之际,却只嫌人手不够,事情有些棘手的,更是躲躲闪闪,唯恐找到他头上去,这都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罢了。”
这是一句灌迷汤的话,却没有引起马扩的注意。他在进一步考虑了自己的任务以后。严肃地提出一些看法。
“马某之见,遣使谕降,固然为当前急务,但毕竟战是正著,抚为奇著,奇正要相辅而行。我军如不图一战挫敌,正恐招抚之议,未必有成。如一心专恃招抚,为害莫甚。目前大军尚严过河之禁,以致敌军猖披,我军丧气。马某还怕敌军得势,一旦火举侵袭,深愿宣抚审度形势,为战守之计,得机就挥军过河,勿以使人为念。某一介微躯,得尽死节,也无所憾。”
对这些逆耳之言,童贯虽都听不进去,却点头晃脑地称赞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