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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5  ★★★收藏章节〗〖手机版

他站起来,对着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你像一个被催眠术控制了的女孩,跟在他的身后,从餐桌和椅子的缝隙里穿过空空荡荡的餐厅,走到电梯前面。他在电梯里等候着你。你疾步冲进去,电梯门便无声地合拢了。电梯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呼吸急促,心里有几分胆怯、几分羞涩、几分企盼。但在电梯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只是对你微笑。

出了电梯,你跟着他穿过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好像拐了许多的直角,最后立定在1418房间门前。你有点焦急地等待着他开门。在等待的过程中你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的背,所以你感到这个过程特别漫长。你第一不敢回头,第二不敢旁顾,你的眼睛死盯着他的苍白而细长的手指和那把在球形门锁里转动的钥匙。我在你的身后喘息着,是因为紧张喘息还是因为激动喘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终于钥匙把门拧开了。其实他只用了几秒钟就把门打开了。其实根本就没人注视你。你完全可以放松你的身心,把一切抛到脑后。

他将瘦长的身体往门旁一侧,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姿势,请你进室。我在你耳边提醒你:请慎重考虑啊,进了这个房间,就等于进了另一个世界。但你不会理睬我的话。你一闪身进了他的房间,很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他随着你进了门,然后就把门关上了。他仿佛看出了你的心思,特意很夸张地挂上了门链。我说:多此一举,在这家饭店里,没人管你们的事。所以这座饭店也许是座不道德的饭店,但却是家开明的饭店。

明亮的灯光照耀着房间正中的大床,照耀着墙上的大镜子,照耀着桌子上那瓶紫红的玫瑰。这是一个很舒适的房间,特别适合情侣同住。窗帘质地很好,沙发弹性不错。床头上方挂着一幅粉红色的裸女油画,裸女的乳头像两粒樱桃。

他对着你走过来,就像一头黑色的沉默豹子,迈着骄傲的方步走过来。它的皮毛像抹了油一样的光滑,双眼在灯光的照耀下,变成了金子般的颜色。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身上通过,头发梢子发出噼噼的静电声,一缕缕清凉的小风贴着皮肤滑过去,使汗毛都直竖起来。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提醒着你:后退啊,你要后退!但是你已经身不由己。在你面前他站了片刻,然后就笑眯眯地,像开玩笑似的扯住了你的休闲服的下沿,像剥香蕉皮似的剥下了你的上衣。他脱你的上衣时你表现得非常顺从,你嘴里嘀咕着一些连你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顺着他的劲儿把胳膊高高地举了起来。你的两个激动不安的乳房突然地亮了相,你本能地双手抱住膀子,把它们遮掩起来。他扔掉你的上衣,双手扯住你的裤子,猛地往下一褪,你就赤裸裸地站在他的眼前了。然后你自己从两条裤腿里走出来。没容你脱下鞋子,他就搂住你的腰将你抱起来。你的眼前一片辉煌,耳朵里响起了阵阵轰鸣。你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将你抱到床边,粗暴地将你扔到床上。床在你的身下弹跳着。你的眼睛闪着光,光里有水,水里有这个神秘的男人的影子。他不慌不忙地开始脱衣服。他将脱下的衣服仔细地挂在墙角的衣架上,回转身时,你看到他的发达的胸肌和平展的腹部。你看到他那两颗黑豆粒般的乳头上,穿着四颗白色的珍珠;你还看到他的下边已经昂扬起来。他用非常夸张的动作在你的眼前玩耍着那个鸟,好像小孩子对同伴炫耀着宝物。你感到心跳如鼓,喉咙里喷出火热的气体。他把一条红绸巾儿扎在那个东西的根儿上,然后又将一些亮晶晶的芥末油一样的东西涂抹在上边,那东西变得油光闪闪,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好像一根刚刚烤出来的法国香肠。他俯身下来时,你的身体自动地贴了上去,你感到肉体与灵魂一瞬间分离,一瞬间又合拢在一起……后来,你感到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还是活的,脑袋之下全都死了,好像高位截瘫的病人。你好像躺在水里,又好像躺在云上,脑海里时明时暗,好像在桉树林子里快速地穿行……

桉树林从何家港外的沙滩开始,一直延伸到红树林。你终于说服了马叔,让他带领你去探望他的爹——抗日英雄马刚——孤身打入虎穴、端了最坚固的反革命土围子的马刚——打掉地委书记门牙的马刚——几个星期以来,马刚的事迹从你爸爸的口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使你想见到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强烈。为了让马叔带你到红树林,你往他的书包里偷偷地塞了二十多块水果糖,那可不是一般的水果糖,那是从香港进口的水果糖,外边包裹着亮晶晶的糖纸,那种糖纸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宝贝,在那个年代里,用十张这样的糖纸几乎就可以勾引一个小姑娘,二十张糖纸就可以勾引两个小姑娘。剥开这层纸,里边还有一层半透明的纸,这层半透明的纸其实不是纸,而是大米制作的薄膜,入口就化,味道好极了,营养好极了。这种糖在当时可不是随便能够买到的,有钱你也没处买,这种糖是党发给高级干部补养身体的,你爸爸是县长,算不上高级干部,你爸爸的朋友兼上级地委秦书记——就是被马叔他爹打掉了门牙那个——算高级干部,他到你家来玩耍,送给你一包党发给他补养身体的高级进口水果糖,他上下打量着你说:小岚子,越长越像你妈妈了。这个人还将与你发生非常重要的关系,后来你想起他这包水果糖,就感到这简直就是一包蒙汗药。你不仅塞给他二十多块高级水果糖,为了早日见到他的英雄古怪倔强爹,你还每天帮他放奶羊,你甚至学会了挤羊奶。你端着他家那个不知是谁用模范的劳动挣来的破搪瓷缸子,蹲在他家那头老奶羊屁股后边,用你的小手握住肥嘟嘟的奶头,一攥,嗞——!一攥,嗞——!攥攥攥,嗞嗞嗞!有几个裹着解放脚的政治老太太,公然地议论:“看看,看看,真是人不可貌相,马家的小子,把小媳妇都勾来家了!”他的在水产公司剔鱼的妈妈冷冷地问那两个一贯地狗仗人势、一贯地为非作歹、一贯地欺软怕硬的老太太:“知道这是谁的女儿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本县林县长的女儿!”那两个政治老太太的眼睛顿时就直了,从此见了你就点头哈腰。你与他的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妈妈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你还强忍着恐惧喂过他的那个同母异父的大头妹妹。你感到这个没有下肢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古怪的鱼。尤其是她翻着白眼、伸着舌头喘粗气时,更像一条躺在浅水里挣扎的鱼。

你把他家的情况对爸爸说了,尤其是当你说到满身鱼腥、满嘴烟臭、头发花白的苏阿姨时,你爸爸满脸都是遗憾的表情。他说:“可惜啊可惜,苏蝉娟当年可是南江城里的一枝花。”你问:“爸爸是不是也追过她?”你爸爸严肃地说:“你这孩子,想到哪里去了?她嫁给马刚,还是我跟你妈妈当的媒人呢!当时,你苏阿姨是刚从医学院分配来的大学生,你妈妈是医院的党总支书记。”你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看看苏阿姨?”“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何况她跟马刚已经离婚,而且她也划成了右派……不过……”爸爸说,“你去看她时,就代替我和你妈妈向她问好吧,我们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