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连忙脱下上衣,让秋蔓顶在头上。
秋蔓双手捏着根鸟的衣服。那衣服被风吹起来,在秋蔓耳边呼啦呼啦地响着,更让秋蔓感到天地间简直要山崩地裂了。但当她看到根鸟赤身走在大雨中,没有丝毫畏惧时,根鸟的衣服下面藏着的那张脸,不由得一阵发热,忽然变得不害怕了。
根鸟牵着马,挡在秋蔓的前面。
秋蔓的面前,是根鸟的结实的脊梁。根鸟的脊梁似乎是油光光的,大雨落在上面停不住,立即滚落下来。
跑了一阵,秋蔓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在雨地里跑是件让人兴奋的事。她突然大叫了一声,竟然从根鸟的身后跑开去,撒腿在田野上胡乱地疯跑着。
根鸟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她。
马也不惊慌,见有嫩草,也不去管根鸟和秋蔓他们,竟然在雨中安闲地吃起草来。
秋蔓一边跑,一边在雨地里咯咯咯地笑着。
根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秋蔓跑去。
秋蔓见根鸟朝她跑过来了,就转过身面对着他,退着走去。见根鸟追上来了,又转过身去,挥舞着根鸟的衣服,一口气冲上了一个高高的土坡。站在土坡上,她朝根鸟挥舞着衣服:“上来呀!上来呀!”
根鸟不像秋蔓那么疯,而是很缓慢地爬着坡。
秋蔓仰面朝天,闭着双眼,让雨水洗刷着她娇嫩、妩媚的面孔,根鸟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都未感觉到。
根鸟没有惊动她,就那样赤身站在雨中。
秋蔓终于感觉到根鸟就站在她身边,这才低下头来说道:“那边是我家的一部水车,有一间小屋子,我们到那边躲躲雨吧。”
根鸟点点头。
他们在朝小屋走时,走得很慢,仿佛走在雨地里,是一件千载难逢的愉快的事情。
根鸟有时在雨中悄悄瞥一眼秋蔓,只见她薄薄的一身衣服,这时都紧紧地贴在身上,使她本来就显得细长的身子显得更加细长了。
他们来到那间小屋的屋檐下。当时,雨一点也没有变小,风还变大了。他们紧紧地挨着墙站着,不让檐口流下的雨水打着自己。
“你冷吗?”秋蔓低着头问,并将衣服还给根鸟。
根鸟接过衣服,就抓在手中:“你冷吗?”
秋蔓摇摇头,但身体微微缩起来,并下意识地往根鸟身边靠了靠。
从屋檐口流下的雨水为他们织成一道半透明的雨幕,绿色的田野在雨幕外变得一片朦胧。
有风从秋蔓的一侧吹来,直将雨丝吹弯,纷纷打在秋蔓的身上,她躲闪着,直靠到根鸟的身边。
根鸟的胳膊似乎已经接触到了秋蔓冰凉的胳膊。他慢慢地抻直了身子,胳膊慢慢离开了秋蔓的胳膊。他不敢侧过脸来看秋蔓。他将目光穿过雨幕,去看他的马。
雨下个不停。
他们就那样挨在一起站在屋檐下,谁也不说话。
远远地听到了佣人们的呼唤声。
根鸟要从屋檐下跑出来回答他们,秋蔓扬起脸来看着根鸟,然后羞涩地摇了摇头。
根鸟微微扬着脑袋,闭着双眼。耳边是秋蔓的纯净的呼吸声。
也就是这天夜里,当秋蔓把她的胳膊优美地垂挂在床边,从嘴角流露出甜蜜的微笑时,已久违了的大峡谷,却再一次出现在了已差不多快要忘记一切的根鸟的梦里——与米溪一派暖融融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照,此刻,大峡谷银妆素裹,毛茸茸的大雪在峡谷中如成千上万只蝴蝶一般在飞舞,几只白鹰偶尔盘旋在峡谷中,若不仔细分辨,都很难看出它们来。显然有风,因为地上的积雪不时被吹起,雪粉如烟,能把一切遮蔽。
那株高大的银杏树,已成了一棵庄严肃穆而又寒气森然的玉树。
银杏树的背后,有了一个小棚子。它是由树枝、树叶和草搭就的。那显然是由一双女孩儿的手做成的,因为它显得很秀气,也很好看。它被一层晶莹的白雪覆盖着,使根鸟一时觉得那是天堂里的景色。
根鸟终于看到了紫烟,但只是一个背影。她的衣服似乎早已破损,现在用来遮挡身体的是用一种细草编织的“衣服”。那细草如线,是金棕色的。紫烟显然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儿。她将“衣服”编织得十分合体,且又十分别致。
她在不停地扒开积雪,两只手已冻得鲜红,如煮熟的虾子。当她将一枚鲜红的果子放入嘴中时,根鸟终于明白了:她在艰难地觅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