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环说:“我不合分辩了几句。我怎么会放蛊!我连毒虫都没得养。那女人更有气,说,我的意思是她养毒虫了,以后就处处和我作对,一定要坐实我放蛊,也有人说她是要害我,来祭那些玉器。”雪妍惊道:“这像是几百年前的事。”青环苦笑道:“孟太太也是这么说,可是我们这些人就是活在几百年以前。我从平江寨逃回家,母亲不久死了,又到姑母家,姑母不久也死了,去赶马帮,有人病死,都赖在我身上。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真是不吉利吗?”雪妍心上刺痛,低声道:“谣言真伤人啊,伤了人叫人无法还手,那女土司分明是个造谣的,你要好好生活。活着才能证明,你和蛊没关系。”青环摇头,低头做活。过了一会,抬头说:“这次赶马帮,走的路离平江寨不远,死了两个人,马锅头说是我放蛊,又落到女土司手里,她说你逃呀,怎么又回来了,就把我关起来了,我黑夜逃出来,走了两天,在龙江边让来追的人赶上了,幸亏遇见嵋他们,有机会跳龙江逃出命来,居然没有淹死,后来也没有人找我。”雪妍想起嵋说过,看见有人跳龙江,原来就是青环,当下安慰道:“你不要想着自己不吉利,正相反你是大命人,经过这么多灾难还好好的,你该好好地活着,这是你的权利。”青环慢慢点头。
卫葑走后的第三天傍晚,雪妍忽然觉得不舒服,随后肚子越来越痛,米太太说大概是要生产,三人不知所措,商量着派青环去请碧初。青环一路飞跑先到赵二家借马,牵上山来。碧初正招呼弗之服药,听见擂院门的声音,心下一惊,药汁泼洒了些,忙用手巾擦着,听青环说了情况,便交代嵋、合照顾爹爹,要往落盐坡去。嵋很不放心,说:“娘我去行吗?”碧初道:“傻孩子,你不懂的,好好照顾家。”她本不会骑马,青环说:“我会照顾的,我是赶马帮的。”果然虽夜色渐沉,一路安稳,赶到落盐坡,见雪妍勉强坐着,额上汗珠一滴滴往下落。碧初忙命烧开水,极力想着自己生产时的情况,垫好被褥纸张,让雪妍靠着自己,帮她用力。雪妍几次觉得死亡就在身边,就差一步,用力拉着碧初的手不放。碧初教她调整呼吸,有节奏地用力,一直折腾到晨光熹微,雪妍忽然觉得身上一松,好像五脏都给掏空了,紧接着一声婴儿啼哭,把晨光惊得一跳,一个小人儿来到世上。雪妍软软地松开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守在门外的柳。米太太用意第绪语高声念了一句祝词。碧初剪了脐带,把婴儿抱给雪妍看,雪研昏昏沉沉,再无一点力气,望着婴儿喃喃地说:“你就是我的儿子?”碧初忙加了一句,是男孩。
当下招呼雪妍躺好,洗过婴儿,包了一个蜡烛包,放在床上。碧初见母子安稳,自己头昏眼花,跌坐椅上,休息了一阵,才渐渐好了。
天还没有大亮,卫葑回来了。他又惊又喜,向碧初鞠了三个躬,对米太太和青环也鞠躬致谢。伏在雪妍耳边说些什么。雪妍眼中含泪,唇上带笑,抓住卫葑的手沉沉睡去。
从此,这个小家庭有了三个人,尽管他那么小,他是希望,是将来,是最强大的。照碧初的意思仍让青环在这里伺候,卫葑说五婶太辛苦,过了半个月,让青环回去了。另找了一个小姑娘帮忙,但她不愿洗脏东西。乃由卫葑承担了伺候月子的主要劳动,他做得精细体贴,有条不紊。雪妍抱着婴儿,坐在自制的沙发上,发号施令,这是她从不肯的,现在她需要这样。因为她已经用了全部力气给予了生命,因为她是母亲。
满月时,嵋、合代表父母来看望。他们很惊异人一开始时这样校婴儿还没有名字,雪妍说这名字是要请五叔五婶起的。嵋自告奋勇说:“我代他们起,我送他一个名字,就叫阿难。”卫葑道:“阿难是佛祖的伺者。也是大弟子,还有一个同伴叫迦叶。”雪妍说:“这名字不错,总不能叫释迦牟尼吧。不过他姓卫,卫难不太好。”合正仔细研究小娃娃,说:“可以加个不字。”大家念了念,嵋说:“可以把不换成无。卫无难,怎么样?”卫葑望着抱着婴儿的雪妍,说:“难总是有的。”忽然提高了声音,“叫凌难怎样,凌驾于困难之上,正好是妈妈的姓。”大家拍手,卫凌难也趁机大哭起来,声震屋瓦。
“卫凌难,你要保护我们没有灾难啊!”雪妍轻拍婴儿。“会的,会的。”卫葑虔诚地应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