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一个土堆,两条胳膊向前平伸,让风吹进袖筒。回头望望周大勇,笑了笑,像是说:“这样挺舒坦,你也试试!”
周大勇觉着,张培这样谦逊、沉静、诚挚的性情挺好,连最毛躁的人见了他也会心平气和。张培打完仗,到什么学校当个教员,真是太好啦!
“战争考验人,严格地考验着人。这多时,艰苦的生活,唬倒了不少的人啊!”张培望着远处的沙漠,手指轻轻在空中弹着。“营部的刘副官,哎,这个人!他以前是我们的同志,可是现在变成我们前进路子上的障碍物了。”他的头轻轻地摇了摇。“那些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不管他的本质曾经怎样好,功劳怎样大,才能怎样高,都会丧失自己的一切变成精神空虚的人,一直到毁掉自己!”
周大勇说:“上级批准开除他的党籍了。依我说,早就应当开除了!刘副官这样人,他就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一天吃饱喝胀就满足了,让他干点子工作,他就佯佯吾吾混日子。胡搞乱来,……还说什么革命有前途他没前途!我最恨这种人……一个人没有思想,怎么可以活下去呢?一个人逃避生活的担子,逃避斗争的责任,那不就是一块废料吗?”激愤的情绪使得他的脸色更加刚毅。“像我们党的那些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人民的领导人,像我们的英勇而无私的战士,像那许许多多为劳动人民做过好事的人,他们硬是把历史向前推进了。人难道不应该像他们一样生活吗?”
张培说:“是呀!人都应该像他们那样生活、斗争。”他望望周大勇纯真的脸膛和那喷发着热情的眼睛。停了一阵,他又把周大勇打量了一番,像是从周大勇那魁梧的身材上得到了什么启示。他掉转话头,说:“政治工作做久了,就会觉着:
人的力量是不能估量的,是无穷无尽的。像我们的战士们,你大胆地去估量,他们的力量也比你的估量高出一百倍。”
周大勇说:“我们有不少同志,很年青就牺牲了。他们要活着,那该还有多少力量可以发挥!”
张培轻轻地喊了一声,说:“我们在斗争的道路上,是负着很大的痛苦向前进的!他们有的人只活了二十多岁,有的还没活到二十岁……当然,生命的价值是不能拿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周大勇折了根小蒿枝,在口里嚼着,顽强地思量着张培说的话。
张培说:“周大勇,我们的战士们,在旧社会是一钱不值的人。可是他们到了革命队伍以后,就发挥了伟大的力量,成了顶天立地的人。我常想,要是将来我们走到共产主义社会,那所有的人更该发挥多么难以想象的力量啊!”
周大勇说:“教导员,我也想过:我要好好处发挥自己的力量,还得住住什么军事学校。我参加部队以后,只住过几次教导队,知道的东西太少!”
张培望着周大勇的豁亮而愉快的面容,说:“太阳一落,可真凉快啊!——周大勇同志,能有这样机会更好,不过你不要把一个人的学习、锻炼的范围看得太狭小。——看,看,周大勇。那种鸟儿,你见过吗?啊,你没见过。据说,它是沙漠地特有的一种鸟儿。多好看呀!——像你已经比普通人升高了一截。笑什么?你不是战斗英雄吗?告诉你,我们在战斗生活中学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比方,平时同志们批评你,上级教育你,劳动、学习、锻炼……一句话:你得经过千辛万苦才能懂得那么一点点道理,学得那么一点点知识。可是在战斗中,猛烈的炮火、生死的斗争、艰苦的考验、英雄们壮烈的事迹、同志们的鼓舞,这一切很快地就把人那些庸俗的想法烧掉了!战斗中一个人会很快获得纯洁、高尚的品质。是吗?”
周大勇很少看见过张培这样的热情流露。他很感动,他仿佛看到思想在闪光。这种思想的闪光,让周大勇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人生的道路。
“大勇,我常想,我们的军队不仅是一支军事力量,而且是一支政治力量、思想力量和新道德的伟大力量。你想想看,我们军队到了哪里,我们就把党的声音带到哪里。而且我们的战士拿自己勇敢和无私的行为,给人们建立了这样的榜样:
每一个人应该怎样爱自己的人民,应该怎样生活、斗争,应该怎样一直向前。这就是说:我们军队不但是消灭敌人、打碎旧社会的力量,而且是移风易俗的力量!我说得对吗?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周大勇说:“教导员,我懂得你的意思。党让我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呢,也有决心成为一个对人民事业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