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晌,战斗一阵比一阵激烈,送弹药的运输员和担架员朝前边奔跑。电话员们满头大汗地来回跑着拉电线、查电线。一条东西的沙梁上有好几个大碉堡,赵劲那个团的战士正在向敌人攻击。忽然,狂风卷着黄沙直向我攻击部队迎面冲来。
枪声、炮声和敌人飞机轰炸的声音汇成了一片巨大的吼声。风沙烟雾遮得天昏地暗。
战士们在风沙烟雾中忽隐忽现,勇猛冲锋。
周大勇率领他的战士,配合兄弟部队攻下了四个碉堡。但是当他们进攻到离“五号大碉”一百五十公尺的时候,被敌人火力按倒在平漠漠的沙滩上。
掩护周大勇他们的炮火还继续发射,但是炮手、重机枪手,让大风吹得睁不开眼。重机枪有的还在发射,有的被沙子堵住打不响了!
周大勇卧倒在沙窝里。他双手撑住地,胸脯略微抬起,脸绷得生紧,眼盯着前方。他要为这次战斗的结局负责;要为战士们的生命负责,因为战士们躺在敌人火网下。责任的担子越来越重。
时间走着,危险也增加着。
周大勇一骨碌滚到王成德跟前,两人眼对眼看了几秒钟。
周大勇说:“电话线打断了。我派通讯员给营长报告,让掩护我们的火力往前移,可到现在连回信也没有。怎么搞的呀!”
王成德指着左侧说:“看,二连攻的那个碉堡还没拿下,敌人侧射火力已经把我们跟营指挥所的联系截断了!”
周大勇和王成德尽力向正前方和左右翼看。左边兄弟部队正攻敌人碉堡;右边百十公尺的地方是一条沟,沟那面,有军号声,有自己部队冲锋的喊声。
周大勇脑子急速地转圈;汗水把脸上的沙土划成一道一道的渠渠。他像那些有胆量有经验的指挥员一样,虽然焦急可是头脑却很清醒。他非常精明地找寻敌人弱点。猛然,脑子里闪出一个计划。他说:“老王,派一个班拖两挺机枪到右边去佯攻,吸引住敌人火力,正面就好进行爆破:让敌人‘坐飞机’升天。好,这里交给你,我到右前方去了。”
王成德用手死劲地压住周大勇的腰,说:“你在正面,我到侧翼去。”他弯下腰,像飞一样跑去。
王成德指挥两挺机枪向敌人射击,吸引住了敌人的注意力跟火力。
这时周大勇指挥正面的战士们,正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在风沙中,准备爆炸敌人的高碉堡。
马长胜拿起第一包炸药,对爆炸组的战士们说:“同志们,跟我来!”
李江国扑过去推开他,说:“撒手,撒手!第一包炸药是我的。”
两个人你推我拉,谁也不肯让谁。
马长胜是越急越说不出话的人。他跺着脚,说:“李江国,你——”周大勇喊:“不准争夺!李江国带第一组去!”他的声音这样严厉,连脾气执拗的马长胜也不敢吭气。
李江国抓住二十五斤重的炸药包,向他身后的战士们喊:
“跟我来!”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几个矫健的影子,在炮火、烟雾和风沙中前进了!敌人工事中吐着火舌,炮弹爆炸的黑烟柱一直顶住了天,爆炸手们前进的道路又被封锁得风雨不透。……
李江国带领爆炸小组,跑到离敌人碉堡四五十公尺的地方,他让敌人的手榴弹震得跌倒在地,昏过去了!一个战士的炸药包被子弹击中爆炸了……其他两个战士被敌人的火力按倒在地下,头也不能抬。
一股冰冷的感觉,一直透进周大勇的心脏。他很想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添给爬在敌人火力下的爆破手们。
周大勇猛地回过头来,正要喊第二爆炸组上去,马长胜一步抢前,喊:“连长!”他那执拗的脸上,出现了严肃果断的神情。这神情是那准备以生命去换取胜利的神情。
马长胜带领第二爆炸组的四个战士,一口气跑到李江国跟前。李江国在地下一动也不动。马长胜像每个在激烈战斗中的人一样,这一刻没有一点心疼李江国的情绪。他向前跑去。前边是火,是烟,是下雹子一样的手榴弹,是打飞了的铁丝网……爆炸手们跑到离敌人工事的外壕三十公尺的地方,突然,马长胜被爆炸了的地雷震得掼倒在地。
马长胜从地上蹦起来,喊:“前进!”他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浑身麻木,头昏眼花。他什么也听不见,记不得别的任何东西,只记得“爆破”。他跑着,对身后的战士喊:“爆破!”
马长胜鼓起全身力气一纵身,向敌人碉堡扑去,他身后的两个战士没上来,——他们永远上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