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刚迈大步走开以后,卫毅还双手撑在腰里,在原地站立了好一阵。他回想着他的弟弟,微微耸动肩膀,自言自语地说:“还太年青啊!”
团政治委员李诚,从下面山坡上走上来。他一走近棚子,就看见卫毅找来几个刚从连队上回来的参谋,汇报今天行军中的各种情况。他想:“卫毅的腿真快!半点钟以前我还看见他在二营,转眼他又回到团部来了。”
李诚看见棚子很小,里边挤得人太多,就蹲在一棵大树下。
卫毅看见政治委员,他轻轻耸了一下肩膀,微微一笑。李政委也随便地扬起手向他打招呼。
团政治委员李诚,高个儿,脸有点瘦。不论谁一见他,就觉得他那肌肉并不丰满的身体里,像是储藏着使用不尽的精力。
李诚翻开放在膝盖上的小日记本,边看边思量。
部队今年三月临过黄河的时光,他就跟旅政治委员到晋绥军区分“建军会议”去了。他离开部队三个来月,觉得自己对部队情况有点生疏。因此,他回来的这五天工夫,成天在各营、连跟干部、战士谈话。他要具体掌握部队情况,特别是思想情况。
他反复分析了他了解到的各种情况,看到,随着战争的发展,政治工作者面前摆下了繁重的任务。不错,那种勇往直前、信心百倍的战斗精神,非常旺盛。但是,现在斗争特别艰苦: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大兵团作战,没有房子住;粮食少,战士们常是饥一顿饱一顿;长途行军,整天翻山过岭;特别是,战斗残酷、复杂而又频繁。因此,那些软弱的东西也就暴露出来了!李诚想起团党委会讨论过的几个人。这些人的错误思想,虽然表现为各种式样,但是归结起来就是:向困难低头,畏缩不前。他站起来望着身旁什么地方,望了好一阵,然后,把右拳提到胸前向下击着,独自说:“要朝这些坏思想开火!哪怕这坏思想是一星星一点点,也要肃清它,彻底肃清它!”
李诚的举动显出:紧张的战斗生活,不光把人平时举止态度上的细节磨掉了,就连人那些迟缓柔弱、犹豫不定的脾性也磨掉了。它让人作风雷厉风行,性情果敢爽直。
李诚穿过灌木林,走到团政治处的宿营地旁边。
政治处的电话机就安在一棵大树下。组织股的一个干事,正在电话上和二营教导员谈工作。另一个干事,在文件箱里翻寻什么材料。一个戴近视眼镜的保卫干事,坐在草地上,把手枪放在两腿中间,正审问一个混入部队的特务。有一个年青人,趴在地下,画着明天鼓动战士们行军的图画。一棵大树旁边的文件箱子上,趴着一个刻小报的油印员。他刻的文章多半是快板、诗歌和“顺口溜”。油印员刻着刻着就把头搁在手背上睡着了。李诚轻手轻脚地走到油印员对面,蹲下去,把钢板、蜡纸和铁笔挪过来,帮油印员刻了一小段,又摇着头独自说:“我当宣传员的时候也刻过钢板,可是我刻写的技术比这小鬼差远啦!”他亲切地望着油印员那孩子式的脸颊,那脸颊被太阳晒得起了一些白色而透明的簿皮。
李诚朝一棵大树跟前走去。那里团政治处杨主任,召集了十来个干部正在开会。
团政治处的那些干部,都是每天行军时候,杨主任派到各个连队上去的。他们和战士们一道行军,帮助连队工作,了解战士们的思想情绪等。每天,部队宿营后,他们就回到团政治处,给团政治委员和政治主任汇报了解到的各种情况。李诚对这种“汇报会议”很关心,每队都去参加。
宣教股长汇报。他讲,第六连创造了一种行军中鼓励战士情绪的新方法。
杨主任把本本上记的话看了看,说:“高股长,像你这样深入连队了解问题,可就丰富了咱们政治处的工作。同志们,加油干哪!有了你们这些人深入连队,就有了很多看不见的线把团党委和战士们连接起来了!”他抬起头,看见李诚站在自己身边。又说:“政委!你来迟了一步,没听上高股长的汇报!”
“妙哇!把团党委和战士们连接起来了!”李诚边想边对高股长说:“你再讲一遍!”
李诚垂着两手,头微微低着,望着旁边什么地方。听了好一阵,他说:“杨主任!让高股长和二营教导员一道到六连,把这种新方法再从头到尾了解一番。经过仔细研究以后,真正证明它是有效的方法,那就请二营教导员到一、三营去作一次报告,让大家都学习这种方法。”
杨主任说:“着啊,这样做稳当些。”接着又有一个宣传干事汇报。他的脸膛看来又俊秀又聪明。他拿出个小本子看着,说:“杨主任,我了解第五连的情形是这样的:战士们非常疲劳,他们情绪都不太高,有一两个班排干部也愁眉苦脸……”李诚瞅了那个宣传干事一眼,问:“什么原因?”
“不知道。……他们的指导员看起来办法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