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见你跟着定生、次尾他们,一天到晚争来吵去,劳心竭力,不知到底有何得益?
不如赶早撇开,一心一意把几篇时艺琢磨精熟通透,倒是正经!”
“乖乖,若是当真闹将起来,可不得了!”严津吃惊地笑道。也许想象到一旦纷争大起之后那种不可开交的情景,他兴奋得直眨眼睛,“热闹,嘻嘻,有趣!”
他神往地说。
“你就知道瞎起哄!”严灏瞪了弟弟一眼,又劝解黄宗羲:“‘太冲,同社之内,以和为贵。几社他们纵有不是,要么忍让着点,要么私下说他几句就完了,又何必在今日大动干戈?一则扫了大家之兴,二则传出去,也难免外人笑话。”
“嗯,依弟之见,此事莫非竟是阮圆海造作谣言,意欲蛊惑人心,扰乱我社局么?”一个名叫江浩的黑瘦儒生忽然说。他为人。
向沉默寡言,直到这会儿才开口。
“哎,这怎么会!”黄宗羲气急地分辩说,“此事出于郑超宗之口,怎么会是阮圆海之谣言?非是弟等好斗乐争,实因此事关乎社局兴衰,家国存亡,断难坐视。
如今奸谋已生,逆象已见,绝非口舌所能挽回。若不痛加惩戒,清扫门庭,则社事更不堪问!列位若不视小弟为狂悖无知之人,还望明鉴此理,同生义愤,存此一段公论,以寒天下乱臣贼子之胆!则社稷幸甚,复社幸甚!”说着,向大家深深一揖。
这么一来,朋友们都不做声了,但仍然露出为难的神气,没有立即表示态度。
看见这种情形,黄宗羲有点着急,也有点失望。他正考虑到底怎样才能说服他们,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梅朗中气喘吁吁地奔进亭子来。他来不及同大家见礼,就冲着黄宗羲嚷:“太冲,原来你躲在这儿,却教我好找!”
黄宗羲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忙问:“朗三,怎么了?”
梅朗中摇着头:“不得了,不得了,厉害,厉害!”
“到底是什么事?”黄宗羲发急地问。
“谣言,谣言太厉害了!”梅朗中又是伸舌头,又是挤眼睛。
听清是谣言,黄宗羲才放下心来,“你听到什么?”他皱着眉毛问。
“嗨,可多啦!”梅朗中把胳臂往空中一画,“喏,说是皇上因妖氛日亟,求才心切,曾下旨吏部,命于逆案中择其罪轻者予以甄别,还特地提及阮圆海和冯琢庵,说是俱属有才可用之人。所以无论我辈宽贷与否,这胡子总归是要起用的了!
另外又说,西张夫子在世时,其实也早有宽宥阮胡子之想,曾私下与东林诸前辈会商过数次,可惜未及作出公议,便撒手先逝。所以我辈这次公议宽宥阮某,其实也是秉承西张夫子的遗愿哩!”
“啊,西张夫子生前已有此意?这,这可是真的?”严津吃惊地问。
“啊哈,连老严也相信了,你看,厉害不?”梅朗中得意地说,“告诉你,这是谣言,谣言!懂么?”
“还有什么?”黄宗羲气哼哼地问。这些离奇的谣言,其卑鄙无耻的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使他大为愤怒,也大为吃惊。
“哦,还有人说,前些日子阮胡子曾向吴次尾、陈定生二兄当面哭求,发誓从此洗心革面,投靠我社。吴、陈二兄见他一片至诚,已然认可……对了,甚至说阮胡子已加盟我复社了!”
梅朗中说到最后这一句,先自撑不住笑起来。就连其余的人也都纷纷摇头,认为这未免太不可信了。
可是黄宗羲没有笑,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在急剧地一起一伏。蓦地,他大吼一声:“朗三,我们走!”
梅朗中正同大家嘻嘻哈哈地取笑这些谣言的荒诞不经,被他一喝,迷惑地问:“走?上哪儿去?”
“找几社的败类算账去!”
梅朗中吃了一惊:“什么,算账,眼下便去?”
“怎么,你难道不敢?”
“哎,敢……”
“那么走啊!”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干脆点,你去不去?”黄宗羲不耐烦地瞪大了眼睛。
梅朗中显然不愿意马上就去。但在黄宗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畏怯地问:“就、就光我们两个去?”
黄宗羲沉默了一下。他当然希望眼前这帮人都跟着去,至少能壮一壮声势。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几个朋友在一旁依旧装聋作哑,毫无表示,有一两个还悄悄地往后躲。“哼,亏他们还自命是复社君子,事到临头就是这样!”他冷冷地想,随即抬起头,傲然地说道:“两个人又怎样?两个人照样对付得了他们!莫非还怕那伙丑类不成?”
梅朗中趁这当儿也镇定下来。“还是等定生和仲老他们来了再说。要不,也该先告知次尾、朝宗他们。”他说着,挺直了高大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