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公子到底为何人而来?”
发现对方神情十分认真,惠香的口吻已经变得稍稍缓和。不过,那姓郑的书生仍旧又挨延了片刻,才轻轻地说:“小生此来,实在是为了阿隐!”
“阿隐?哪个阿隐?”惠香疑惑地问。
“阿隐就是阿隐。这世上还有几个阿隐?”姓郑的书生抬起头回答。他的眼睛闪出虹样的光芒,说到阿隐的名字时,声调里充溢着无限的爱恋之情。
惠香却闹不清楚阿隐是谁,仍然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蓦地,她心中一跳,从椅上一下子站立起来。
“什么?你是说如是——柳如是!你是为她而来?”她吃惊地问。
“如是——是她后来改的名字。以前她可是叫阿隐!”
“哼,”由于意外,也由于某种出自本能的反感,惠香不由得沉下脸,“公子也忒大胆,竟敢把主意打到尚书府里去!莫非你不晓得,如是如今是什么身份么?”
“小生知道。可小生不怕。只要能再见上阿隐一面,小生便是即时死了,也甘心!”
惠香眨眨眼睛。对方在说出这几句话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顾一切的狂热和赤诚,使她再一次感到意外。
“公子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能帮你?”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又问。
“小娘子不必多问。小生深知此事凶险,不欲连累小娘子。只求小娘子帮小生见上阿隐一面,定当厚报,决不食言!”
“哼,你凭什么认定阿……阿隐肯见你?”“就凭的这个!”姓郑的书生自信地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一只十分精致的锦囊,上面用金银线织出并蒂莲花的图案。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小束漆黑发亮的头发,还有一方手帕,上面赫然有“生死不渝”的字样,而且分明像是刺血写成……看清对方凭仗的是这样的“信物”,惠香却不禁暗暗摇头。因为说穿了,这本是她们做妓女的笼络客人的一种手段,根本当不得真。就拿惠香自己来说,类似的信物就不知送出过多少。“可笑这个呆哥儿,却拿它当心肝宝贝似的藏着!”
她想。看见对方一往情深的模样,她倒也不忍心说破,于是只好重新坐下,管白轻轻地摇着白纱宫扇。
“小生五载相思,身心俱瘁,此番是为性命而来,恳请小娘子千万搭救则个!”
也许看见惠香不说话,姓郑的书生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惠香却仍旧沉默着。因为她很明白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虽然就她自己来说,落到了眼下这种穷困潦倒的境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可害怕的,不过她仍旧决定把事情想得透一点。
“若是奴家替公子把这锦囊转给阿隐,”终于,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问:“公子怎生谢我?”
由于绝望,也由于苦恼,姓郑的书生本来已经变得垂头丧气,眼泪汪汪,听了这话,他眼睛蓦地一亮:“啊,小娘子若、若是应允相帮,小生愿以百金相、相酬!”
“那么,好,请公子三日之后,来听好音!”这么断然应允之后,惠香就一挺身,站立起来。
“哎,你当真替他去干这种事?”把感激涕零、因狂喜而变得有点不知所措的客人送走之后,鸨母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担心地问。
“当然干呀!为什么不?一百两银子的酬劳呢!”惠香把手一摆,回答得很干脆。
“这、这可是件风火事儿,万一捅出娄子来,可不是好玩的!”
“……”
“况且,柳夫人同你又是顶要好的,也不该这等指着火坑儿让她跳!”
惠香嘻嘻一笑:“娘,你啥时节变得这等菩萨心肠,连白花花的银子都不想要了?”停了停,又说:“你放心,这事愿意不愿意,自有如是姐姐拿主意,轮不到我们替她担待!再说,她那钱老头儿也真没气性,对如是就那等死心塌地,也该当让他触点霉头才是!”